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无情,又或许是因为林见欢此后就是别人的妻,他心头升起烦乱。
这个间隙,幼安小手就搭上了他的脉,乌亮的眼睛眨巴着,“公子,你脉象乱了喔。”
裴知礼被看透了心思,神情划过不自然,转身去看院内纷飞花瓣的海棠树。
他伸手去接落花,可没有一片落在他手中。
就像他这二十载,总在失去,从未有片刻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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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的暗潮汹涌只不过是贵人们逐鹿的游戏,此番风言风语传到林家的时候,全府上下已是白绫漫天。
灵堂,丧葬人在整理林澈的仪容,此为去阴间的体面。
大房一家刚来逢场作戏完,此时灵堂内只有林魁梧并着林见欢主仆二人。
火盆前,纸灰落满了林魁梧的头,如同一夜白发。
火红的火势热红了他的脸,疼到他的心里。
沉默良久的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就要抄家伙想去讨个说法。
烧纸钱的春桃顾不得擦眼泪,只想拦住怒气上头的男人,满是哭腔道:“老爷你别去了,没用的。”
和官家斗,他们斗不过的。
这话实打实刺痛了林魁梧,他收了力挥开了挡住他的小姑娘,“今日谁也别拦我,我就是死,也要带个官老爷下去。”
从进家门就一声不吭的白裙女子一面擦拭着林澈的小脸,一面冷冷开口,“爹爹若想三房上下陪着一起死,那我也不拦。”
说完,她便不再管林魁梧的动作,继续俯身细细擦掉林澈脸上的污泥,而当她眼睛掠过少年乌青的嘴时,素来的敏感让她顿住了动作。
她借口将丧葬人发到了一旁去忙活布置棺木,慢慢清掉林澈口里的淤泥,直到那混着泥土湿漉漉的纸条漏了出来,她眸光陡然锐利。
动作迅速地将字条攥在了手心,而后趁众人不注意,慢慢在手心里展开。
少年笔力初见锋芒,只有一句临终之言。
“吾今日之蒙尘,是心之所向。阿姐阿爹,勿念安好。”
一滴泪滑落空中,林见欢脸上漏出悲戚之色。
原来,她的弟弟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那日,他灰头土脸,同她说的那些话,只是他临死之前的告别。
棺木盖板掀开,丧葬人合力抬起林澈的尸身,安放在了棺中。
沉木的棺盖发出重重响声,丧乐随之想起,白花花的铜纸钱如雪般迷了林见欢的视线。
院外,看门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难得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声调有几分颤,“见过老爷小姐,宫里来人了,点名了要见三小姐。”
见她?
林见欢眉头一拧。
难道是谢淮舟替她主持公道,禀明陛下彻查?
她几下胡乱想着,跟在了林魁梧身后,朝正院走去。
此时的院中,林海特意换上了官服跪在前。他的身后,是金惠母女和李柔母子。
他们皆是胆战心惊,林海甚至将他平日里和哪些人往来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结果是一无所获。
林念垂着脑袋,默默将跪僵了的背挺直了些。
眼神在瞄到姗姗来迟的白裙素裹的身影时,又想起了林见欢的那一巴掌,但她转念一想,如今没了弟弟的三妹,可真惨啊~
穿过鹅卵石小道的林见欢在看到蟒服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来人是皇帝老儿身旁最得力的总管太监。
什么风,能吹的动这等御前的红人呢?
太监总管见该来的人都来齐了,便拉开了圣旨,嗓音尖利又震慑地划过每个人耳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知良缘天定,阴阳和合。闻定远将军谢氏三子谢淮舟少年英才,文武卓绝。又闻林氏之女林见欢温良贤淑,德才兼备。朕特赐二人于本月十五完婚,望婚后夫妻同心,举案齐眉,钦此。”
一道御赐婚书,将在场众人劈了个外焦里嫩。
这是婚书吗?这分明是数不尽的名和利,更甚者,是日后在场众人见到林见欢都要跪拜而迎。
有人震惊有人忌惮有人嫉恨。
林念听完这圣旨,指甲嵌入肉中而不自知,眼红到她想要现在就掐住林见欢的脖子成为她。
权倾朝野的天之骄子,竟要娶一个寒微的女子做正妃,说谢淮舟被夺舍都是轻的。
林见欢第一次险些乱了阵脚,想要违抗圣旨拒婚。
也就一瞬,她脑子清醒了过来。
原来从一开始,谢淮舟接近她,就是为了让满城知道他有意于自己,而后利用婚事,将天子的猜忌散了个干净。
娶了她,相当于放弃朝中其余势力,让她做正妃更是断了其他大臣有意嫁女的想法。
好一招黄雀在后。
她嘲弄至极,可她即使知道谢淮舟的盘算,她也不会因为置气而抗旨落得个满门抄斩。
她盈盈一拜,“民女谢陛下隆恩。 ”
当抬手接过圣旨的那一刻,她眸中划过算计的暗芒。
交易下的婚姻,当真是令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