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宝楼,鲜花盛开。
分明是冬日,可林府院落里皆是满园春色。
如花女婢采拾花露,正是好颜色。
小阁楼上,身着不俗的男人正凭栏欣赏底下的美人采|花。
楼底,有人疾步而上台阶,看上去脸色很差。
管事跪拜在男人身前,大气不敢出,“老爷,事情没办妥。”
他也想不到,这林家糖水铺居然得了云微公主的金玉牌,还公然回绝了与林府的交易往来。
可他更怕的是,面前的男人会舍弃了他。
如此想,他将头几乎要埋到地下。
“哦?”
林正眼皮未掀,仍看着底下花圃里的姑娘用香巾拭汗,话里只有对于蝼蚁的蔑视。
“一个糖水铺罢了,值得我烦心?”
逼人气势让管事软了脊背。
林正双手撑在栏杆上,眼神锐利,“金玉牌不过明面上的礼数罢了,剩下的还需要我提点你吗。”
管事称不敢。
疾风吹起竹帘,林正摩挲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指了指下面的绿裙姑娘,“今日就这个吧。”
======
世人皆道,天子脚下皆为民,可民也分三六九等。
皇亲贵胄为尊,庶民商贾为末。
贵人锦衣玉食,宝马厚裘。
百姓节衣缩食,奔波劳碌。
林见欢想,如若大仇得报,她这一世定为百姓谋福祉。
和林正宣战,断了他们在京城最大的瓷器供应,此后必定是腥风血雨。
铜镜前,她细致描绘自己的眉眼,脸上的黯淡褪去,如出水芙蓉,纯净无暇。
突然,由远及近响起春桃的高呼,如断弦的琵琶,凄厉至极。
“小姐,小少爷他...落水身亡了。”
啪嗒,螺钿跌落在地。
林见欢只觉脑中眩晕,没有了平日的悠闲端庄,几乎是一路小跑出去。
却在鹅卵石路上,被看戏的林念拦了下来。
“我说三房喊什么呢,谁死了不成?”
林念落井下石,毕竟她这三妹做惯了大小姐的仪态,如今颇狼狈,她自然是要说几句风凉话的。
她话刚说完,林见欢甩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她眸色狠厉,话语如刀,“滚开。”
“林见欢你...你疯了。”
林念眼珠瞪大,一巴掌打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直接愣在原地。
她捂着疼得火|辣辣的脸,恶狠狠目送那主仆二人的离开。
此时的青云书院内,乱做一团。
池塘边,一群人围聚。
“他是谁家的公子?”
“听说是林家糖水铺的儿子。”
“穿得再金贵,不还是个低贱的平民吗。”
“快别说了,他家里的人来了,小心揍你。”
......
一片嘈杂议论声中,林见欢面色惨白,拨开了拥挤的人群。
众人每分开一寸,地上那群青衣衫的衣角就露出一分。
那上面的绣竹纹样,是她亲自绣上去的。
她眼前水雾弥漫,步伐虚浮到几欲摔倒。
昔日那傲气嘚瑟的小少年,此时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口鼻里满是淤泥。
林见欢双手颤抖,摸到少年脸时,那冰冷的温度如厉鬼锁住了她的喉咙。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在看戏,没有人去救她的弟弟。
她眸中布满血丝,望向了站在最前面的长者,衣冠楚楚的教书先生,声嘶力竭质问道:“你身为夫子,为何不救他?”
林澈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看重他的夫子,他最尊敬的先生,此时此刻满脸漠然。
日光照射下,尖嘴猴腮的夫子脸上荡起邪恶。
眼里尽是对林澈这等出身卑贱孩子的蔑视。
“我们书院有很多这样性格古怪的学生,他们想死,谁也拦不住啊。”
“可书院向来以仁善治理上下,又念你们送他来求学的不易,我会以书院的名义拨出五十两给你,算是为了好好安葬这孩子吧。”
男人见地上的女子死死抱住怀里的人,又毫不留情地补充道:“若是闹下去,只会给你自己惹来祸端。”
他在提醒林见欢,也是在威胁林见欢,青云书院的地位无可撼动,即使是官府来人,也不过是草草了事。
林见欢全然不理会,只是攥紧林澈的手,“瞧你冷的,我给你捂捂就好了,一会就好了。”
她耳边,是春桃的低声呜咽。
在场众人没有对于这对姐弟的同情,只是如旁观者一般看戏,看这些可怜虫伤心。
夫子见林见欢不理他,心里升腾起不耐烦,下了逐客令,“你想让你弟弟留在这里?若再不走,我只能喊人来将你们送出去了。”
“夫子好大的威风啊。”
来人声音冰冷如风,破开了这一方天地。
铜铃作响,一顶四角宝轿缓缓而入。
薄帘两开,露出了座上尊贵卓越的少年郎。
红袍金冠,剑眉星目。
夫子身形一晃,扑通跪在地上,“拜见谢小王爷。”
谢淮舟不答,只是于轿上望向双眼哭得红肿的小姑娘。
袄裙分明那么厚,可她的身影又是那么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