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我抬头、露娜低头,两人同时望向了她手里嗡嗡作响的对讲机——
是沃克的声音!
他听起来很痛苦,声音淹没在齿间,吐字都艰难,一颗一颗挤出嘴唇,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压迫和窒息。
“嘶嘶……呼——嗬!”
这又是什么声音?
我心下一紧,试探地问:“柳——黛西?”
嘶嘶作响的异动戛然而止。
“哈、哈……什么黛西!”
沃克的嗓子跟个破败的风箱一样,连挤出的声息都像被刀片刮过,嘲弄意味十足的笑声嘲哳,伴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不绝于耳。
他嘶哑地喊:“夏!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人!她是——呃!”
“砰!”
又一声枪响后,对讲机被骤然掐灭。
“看来那边也很精彩呢!”
露娜听得津津有味,吮着手指,吸得啧啧有声,看得我翻肠倒肚,胸中作恶,徒劳地张着嘴,却连一滴酸水也吐不出来。
“爸爸说要把姐姐送给我吃,果然办到啦,我好高兴啊!
“咦,姐姐,你的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差劲呢?很疼吗?”
她咯咯笑着,语气兴奋,一句接一句,银铃般清脆的童声回荡在血迹斑斑的走廊内。
“不如我趁早把你吃了吧,这样,你就不用忍受这些痛苦啦!”
话音未落,她已迫不及待地张开血盆大口,嘴角开裂,几乎占据了整张脸;深处,细密的层层锯齿蠕动着相互摩擦,捕蝇草似的肉红色口腔带着股泔水般发酸的馊气,猛地笼罩而下!
咔!
完美亮眼的洁白牙齿狠狠咬在黑色塑料外壳上,上下颌用力一合,对讲机顿时碎成了一口渣渣,极淡的电光萦绕其上,白烟滚滚。淡黄色的液体自烟雾中飞溅而出,直冲我面中而来!
千分之一秒之际,我立刻意识到那是具有腐蚀性的电解液,就地一翻,闪身便躲,同时借着这动作从口袋中抽出一物,咬牙忍住肋间尖锐的刺痛,反手便刺——
噗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姐姐!”
露娜凄厉地嚎叫着,小手狂乱地去抓我的手,想拔出那把不偏不倚正中她太阳穴的螺丝刀,塞满污泥的长指甲暴怒地在我手臂上深深划出道道伤痕,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然而这新鲜的血液气息又进一步刺激了她的癫狂。她垂涎三尺,贪婪地伸着舌头去舔、饥渴地仰着脖子去够我臂上淌下的血珠,凌乱黑发下的双目睁大得出奇,几乎赤红滴血。螺丝刀插得越深,她挣扎得就越发厉害,尖锐的甲刃有几次甚至险险擦着我眼皮而过,再进毫厘,就能把眼球整个挖出来。
我丝毫不敢松懈,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更深地将杆身插进她颅内那些不知名的松软组织中,那触感像极了老化的海绵。我强逼自己目不转睛,一定要看着她彻底咽气才松手。
露娜由一开始的尖叫咒骂、恶言泼语,到后来的痛哭流涕,不断哀求我放过她。
“姐姐、姐姐,快放开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不为所动,只是心里煎熬地想着她什么时候能闭上嘴。
挣扎间,有什么东西嗒啦一声从她身上掉下。我定睛一看——
是一张卡片,外表与普通房卡一般无二,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上面写着“应急卡”三个大字。
我恍惚间想:原来,柳白巳还真没骗我啊。
既然伊丽莎白可以躲回得天独厚的402,那露娜当然也可以藏身在具有同样条件的502。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奄奄一息,用最后的力气,怨毒地瞪了我一眼——半颗眼珠子鼓凸出眼眶,几乎要掉出来,我甚至能看清球体背后那些触手般的血丝。
然后,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小眼乌珠一闭,死了。
像她,像它们这样的怪物,也需要呼吸吗?
怦咚、怦咚、怦咚……
心脏每一次触底,激烈的心跳都在拷问着我。它像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烤熟了,流出来名为良知的油脂。
归根结底,不同于伊丽莎白,露娜她,还是太像人类了。
我撒开手,趔趄着退后两步,顺着墙,慢慢滑下来,腿早就软得面条一样了。
她没了支撑,已有我一半高的身体嗵一声砸在饱吸陈血的地毯上。
“别叫我姐姐。”
盯着露娜的尸体,我低声说。
我讨厌被叫“姐姐”,甚至可能患有相关的PTSD。
这事没多少人信,听到我这么说的每一个人,要么一脸怀疑,要么以为我在开玩笑,没有人相信我害怕被这么叫,毕竟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
但除了一个人。
柳白巳。
虽然那时我俩还处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彼此看对方哪哪都不顺眼的阶段,但自从他发现我对这个称呼产生了明显的抵触之后,就算是开玩笑,也会尽量避免别人这么叫我。
他还以为我没发现。
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后,肋间那股由一点产生、放射至四周的痛感变得愈发鲜明,每一次呼吸都像拿尖刀剔肉。
我放缓呼吸,尝试着用手按了按疼痛最明显的地方,登时眼前一黑,本能地蜷起腰腹,佝偻着背,试图缓解——那感觉就像有一把剔骨刀马上就要破膛而出一样。
看来肋骨真的断了。
“小夏!小夏!”
来人气喘吁吁,声线止不住地发抖。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唤我,于是费力地撑开眼皮。
还没完全睁开眼,一双手已经搭在我肩上,刚要晃——
“停……”我有气无力地挤出一个字。
千万别晃,万一骨头断口扎进内脏怎么办?一旦大出血,那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我来晚了,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