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观察她,对上那双闪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说不定是神。”
“没有这张牌啦,但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觉得,你很爱人类。不是某个特别的人吧,就是人类。神才会爱人类。”
我审视着她。在说出这个答案时,我觉得我内心的困惑得到了解答:为什么轻易地信任他人,为什么坦率地包容他人,为什么认为他人的选择都有意义?
我不觉得这份博爱与宽容很好。
“昔涟,你很好。如果你不爱人类,就更好了。”我说。
这无疑是冒犯的发言。但我没得到预想中的、激烈的对抗,而是一声平和的询问。
“为什么呢?”女孩子的目光包容而温柔,仿佛我说出什么样的答案都没关系。
我很少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发现这样的眼神,这让我心生踌躇,感到一点近乎于命运的沉重。
忽的,我觉得眼前这张漂亮的面容十分哀伤。
这份悲哀或许并不来自于面容的主人,来自于正注视着她的我。
我说:“因为人类并不好。”
“你也是人呀,你很好。”
“难道你是因为我才爱人类的吗?”
“哎,我本来打算这么说呢。别这样看着我啦,我也是会害羞的哦?”昔涟冲我眨眨眼,眸光闪亮。
“……是吗?”
“为什么不可以是呢?”
“……反正,我不觉得人类好。”
身为初始幸运值为0、魅力值为0的超级无敌倒霉蛋,经历了拐卖、欺骗、花盆砸头等等事件的我已经见证了人间疾苦和人心险恶啊!
“那,你为什么想要抽中救世主这张牌呢?”昔涟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我从没思考过的疑问。
这还需要为什么嘛,我是RPG游戏的主控,成为救世主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但我隐隐觉得并不是这样,却偏偏非常执着地被这个理由说服了。这背后大概藏着一个深沉的秘密,但现在的我无力探究。
“其实你也爱着这个世界,对吧?”
“不。”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我不受人喜爱,也很难喜爱他人。
“好哦。”昔涟没再与我探讨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她对我这个人有着自己的认识,或许是因为说服一个我行我素的犟种总是十分困难,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难以动摇的人、继续争论不过是徒劳无功,也或许,是因为白厄正垂头丧气地穿过麦田、钻进我们的视野。
我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手心——他果然输掉了,我的直觉有够准的。
“你们在玩什么呢?”白厄慢吞吞地挪到我们身边来,焉巴巴地盯着昔涟手中的占卜牌看。
“我们在占卜未来哦,要来试试吗?”昔涟说。我们默契地没去提白厄输掉木剑的事,全当自己没听说过。
白厄连连点头。投入到新的游戏之中,勉强冲淡了他输给妖精们的沮丧。我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睁睁看着——白厄精准无误地抽出了“救世主”这张牌。
天呐!
光环叫“救世主”,卡牌也是“救世主”吗?
难道这就是命……我痛苦地闭了闭眼。
“咦?这张牌是救世主。”昔涟打趣地看我一眼,我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她也想抽中这张牌呢。这是一张很好的牌哦。”
白厄看我。我摸摸鼻子:“救世主、大英雄什么的,很酷嘛。”不好解释为什么,因此我随便找了个这样的理由。
白厄反而为这张牌感到了苦恼。
“可我不想当什么大英雄,我只想待在村子里。”他说,“我想和大家在一起,保护好村子,这样就够了。”
可恶!你不要给我啊!
昔涟却像读懂了我们两个人的心事。
往后的许多日子里,我都为她的占卜与敏锐惊叹:怎么会那么巧合,恰好读懂了两个人的命运?
她说:“成为救世主,是非常沉重的——在往后的日子里,说不定会遇到许多苦难、成为自己难以想象的人呢?不过,我希望,那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史诗,一段……不同以往的浪漫故事。”
女孩子正看着我。
我对上她的目光。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离开村子,你会愿意成为救世主吗?”她问白厄。
在昔涟提出问题时,有一道灵光从我脑海闪过,我很迫切地想要抓住它,但非常遗憾地失败了。
我困惑地盯着她,只得到一个灿烂明媚的笑。
那些疑惑与不安,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白厄为这个问题沉默着。他大约难以想象那样的一天,因此感到了真实的茫然与无助。
昔涟却像已经看见了那不可触摸的未来:“真希望这世界,永远也不需要救世主呀。”
我坐在一边,抬头仰望遥远的天空。凉凉秋风从身旁穿过,没吹动胸膛中这颗苍老的心。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却像已经经历过许多个这样沉重的时刻。
我为这样的矛盾感到一丝撕裂,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沉沉浮浮、将之抚平,我抬起手,想要捕捉这份躁动的来源,只摸到颈侧沉重的金环。
如果一个人因为救世而变得灰暗痛苦、杀孽缠身、面目全非——这不是那个人的错,是那些请求他去救世的人犯下的过错。
我看着那张绚丽的卡牌,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我没有被它深深吸引,反而下意识地有点恐惧。
没有人可以在世界毁灭时无动于衷,但也没有人必须背负起拯救世界的职责。
如果我遇到了这个可怜人,我可能……只会想让他重新开始生活吧?
我不觉得他必须要去做这件事。
我去做就够了。我没有错,也不会错。
【已完成:随机事件-命运的岔路口】
【奖励:属性点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