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赫连伽罗从睡梦中醒来,这是他久违睡的一个好梦。梦中没有叛军的鲜血,没有枉死的父王,没有哭泣的小妹。
“郎君可是要洗漱?让伮庳来帮助您吧!”
昨日那位婢女换了一身普通的丝绸制品裙裳,眼角涂着厚厚的迎蝶粉来遮盖青黑。表情愈发恭敬顺从,像是将所有依靠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一样。
赫连伽罗心中打鼓,不知这位异国侍女何意。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也不是如今自己可以得罪的。
他顺从地漱口,洗脸。在沐浴那一步时,赫连伽罗终于受不了了。
往常在西凉当王储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啊!
“请您稍加忍耐,用完早膳后,您就要叩见圣君了。”
这么快吗?赫连伽罗一愣,他以为至少还要等自己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才能见到那位楼兰国君。
“那我自己来。”赫连伽罗制止了侍女欲将自己搀扶到浴盆里的动作。
“您身体有伤,就让伮庳代劳吧。”那位侍女恭顺说。
大唐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这楼兰国一派唐风做派,对男女一事却如此大胆开放。
赫连伽罗在西凉时做事一向磊落爽快,平时也没有不长眼的女人近身。可寄人篱下,他却不知该如何拒绝侍女的好意。
他僵硬着,任由侍女将自己扶进一个汤池里,然后她退出去,换一个面容精致阴柔的男侍从为自己宽衣解带。
“啊?”赫连伽罗诧异。
她不来伺候自己沐浴了吗?
侍从看懂了赫连伽罗疑惑的眼神,小声解释道“本朝不像先王时期一样有男女大防。但基本的礼数可不能轻易违背。阿依木姐姐是不能坏了您的清誉的。”
在洒满玫瑰花瓣的汤池中,赫连伽罗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坏了自己的清誉?这怎么可能,这侍从是在开玩笑吧!
但看小侍认真严肃的表情,赫连伽罗又怀疑起自己的世界观。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楼兰是女子为尊的国度。
“所以,你们当今,是一个女人!”
“当然啦,难不成男人还能当君王?
男人就该在家相妻教女,连上朝做官都是王上的恩典。你呀,从西凉来,不知道本地的风俗习惯,可要小心了。下次这种话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侍眨巴着一双天真的眼睛,捂住赫连伽罗的嘴,严肃着说。
赫连伽罗被迫点了点头。
沐浴过后,男人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却腿软无力,差点跪下来。
“郎君,您可要小心。要是让其他男人们看到您这个样子,可是要被耻笑您不行的。这样,妻主在外也没面子。”
赫连伽罗觉得自己受到了一生中从未有过的侮辱。
这是他第一次被别人评价为不行!
忍住,忍住,这是一个女尊国度下对男人造成的悲剧。自己不能与这样鼠目寸光的人置气。
在艰难的焚香沐浴过后,赫连伽罗被侍从簇拥着,穿上了他这一生穿过的最好的织金锦衣服。
织金锦的衣服上用银线勾勒出几朵梅花。简单素雅的底色衬着赫连伽罗的气质更为清冷孤高。
衣服质地厚实,却丝毫不显笨重,挺括有形的版型勾勒出赫连伽罗挺拔的身形。即便在西域的风沙中,衣摆也没有轻易飘动。
可美中不足的是,这件衣服虽是全新,保存良好,却似乎是几年前的旧物。金线已经有点褪色。
这大抵是从哪位男性贵族府上临时找到的多余旧衣吧。正合自己的身材。
赫连伽罗看着等身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在逃到楼兰国途中受到的大多是简单的擦伤,并没有到不能走路的地步。于是他婉拒了侍从要搀扶着他的好意。
众人拗不过他,只好随他意。
可紧接着,侍女阿依木递给赫连伽罗一根黑布条。“宫中乃军事要地,闲杂人等不可轻易瞩目。请您蒙上眼睛,由侍男扶着您走路。”
赫连伽罗咬了咬牙,也理解此地君王对自己的戒备,乖乖地蒙上布条。
自己刚才的坚持就像个笑话。他心想。
忍一时风平浪静,多忍忍,再差,也不会有逃亡途中过的屈辱艰辛。赫连伽罗在心中安慰自己,逐渐放宽了心态。
“王上正在处理政务,请郎君稍加等待。”
女人身着紫色袍衫,束金玉带,十三銙,袍服纹饰图案鲜丽华美,包括雕、鹘、鱼、雁等形状。自带一种庄重凛然的气势。
从方才仆从的叉手礼中,赫连伽罗得知这位是宫廷总管,君王身边的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