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沈行懿的檐角,金屏玉色正和沈行懿说笑,忽听外头响起几声敲门声。
是英才的声音:“玉色姑娘,歇下了吗?”
玉色走出去,压低声音:“怎的了?”
“你这里是否有针线?”英才硬着头皮大声道:“我要给公子胸口衣襟处缝个内兜,公子说有本重要的书,要随身带着。”
玉色把针线给英才,随口道:“随身带书啊……那要多重啊……”
英才对着屋内道:“不大也不厚,至于是什么书,我也不晓得,今日公子才拿到……"
金屏在屋内听到吃吃笑了,想着崔公子可真够奇怪。
住在旁人家中,晚上还来要针线,平日就天天看着他手不释卷,还真是爱书如命了。
沈行懿听着,却若有所思。
英才回来后,崔融道:“你确定音量够大,她能听到?”
英才笑不出来:“……公子……我嗓子都哑了……”
崔融点头,表情颇似满意:“你下去歇着吧,多喝热水。”
英才:“……”
*
春闱在即,国子监进士堂每月的月初和月末,都有两次考试。
按照策论排名,名次由优到劣,张挂在榜上,沈凌从上到下,找得眼睛发直,也没寻到自己的名字。
倒是沈行懿前去看了一眼,很快找到了名字对应的位置。
沈凌望着快到底的名次,心如死灰,他瞥了妹妹一眼:“……你找得倒快。”
沈行懿对哥哥眨眨眼:“从下往上找,一眼就找到兄长了……”
沈凌猛掐人中:“……”
合着是他找的方式没有自知之明了。
沈其昌在国子监任教,自然也看到了儿子的名次和书卷。
他又气又急,一回家就把儿子叫来训话:“这就是你说的功课得心应手,你考完试竟然还有脸说写得极为丝滑,如行云流水?!”
看不出哪里行云流水。
整篇文章,是够水的。
亏了他听了儿子的鬼话,没忍住在国子监官员中露出了几分得意。
成绩一出,他成了个大笑话。
沈其昌越想越气,命道:“以后你每一日的课业,都要拿来给我过目!”
沈凌低声嘟囔道:“我都多大了,难道连每日课业还要旁人督促吗,我同窗那么多,可没见谁家的父亲,每一日都要检查课业的……”
沈其昌都快被气乐了,他正好看到崔融也在一旁,便道:“你以为我想看你这手歪歪扭扭的蜈蚣字吗?我都担心我看得时日久了面目扭曲,你若是像崔融一样省心,我能如此?”
沈行懿在一旁带着笑看着父亲和哥哥拌嘴。
上一辈子,哥哥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意志非凡,兵书和策论都甚是出众。
在不同的境遇里,人的命运,真是天差地别啊。
上辈子,她曾无数次的想过,若家中安稳一世,母亲,哥哥会是何种模样,她又会有何种人生?
她这一世,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而来,无论如何,已经没法子重新来过。
可若是家中安稳无事,哥哥就该是如此模样吧。
长辈照拂,家中和睦,不经风霜的长安少年,最发愁的,不过是今日未曾完成的课业。
不必历经冤屈和耻辱,也不必一次次逼自己在白骨成堆处爬起来。
安稳一世,平凡一世,本就是福气。
沈行懿对父亲道:“父亲,若哥哥对功课没兴致,不若让他习武进营,也许能摸索出适合他的路子。”
“不成。”沈其昌断然道:“他从小就没习过武,再说大雍重文,刀剑无眼,习武不是个好路子。”
崔融看沈父为沈凌学业着急,却暗暗留了心。
趁着二人讨论功课,崔融将自己整理的策论册子拿给沈凌。
沈凌看了看册子,双眸亮起:“这是你从何处来的?”
这些时日,老师正督促他们整理历年策论呢,他看到崔融册子上的整理,眼前一亮。
崔融沉静道:“是我自己总结的。”
“你总结的?!”沈凌甚是吃惊,刮目相看道:“你……你不是算学部的吗?竟然还总结了历年策论?!”
崔融颔首:“我收集了国朝近十几年的策论要点,无事时自己翻看。”
崔融本就不在进士科,却打定主意报考春闱,策论全凭自学,自是不敢松懈。
沈凌震惊了:“你打算自学自考啊,连指点的师傅都无,如何和千里挑一的高手竞争策论呢……
崔融无年少人的轻狂,也无过分的谦逊,不骄不躁道:“师傅教得再好,终究要靠自己悟性。”
沈凌识趣闭嘴:“……”
他一个进士堂吊车尾,的确没资格指点算学头名,他想了想道:“我最近也在整理呢,你这整理的法子我倒没见过,你如何想到的?”
崔融看他有兴致,也知无不言:“我把策论划分为几类,一类是时务策,一类是商策,大多是讨论的,用于辩经,但也常常和当下的情形紧密相关。”
沈凌仔细翻看,又惊又赞。
他就在国子监的进士科,老师说过很多次,要想在科考中取得好成绩,还是要掌握技巧,例如课下将策论分类云云。
但每个人分类方式都不一样,他是按照年份直接分了类,大多同窗也是如此,也有同窗按照经书经义分类。
却没曾想崔融的分类方式如此别具一格。
沈凌笑道:“你这法子好,将策论分出了不同类型,譬如一个论点,可按照这三个类型去做推演,如此只要论点猜得准,真可谓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