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瞻猛然从梦中惊醒,若濒死之人,拼命喘气。
梦中的画面,都宛若真实发生过……
她坠落的那一瞬,有熟悉的万箭钻心。
李瞻颤抖着,借月光望着自己的掌心,可至少,他抓住了她。
他在恐惧中涌起庆幸。
他看不到她的脸庞,但他知道,他有多在意她。
从喂猫到坠楼,她究竟是谁?
为何频频出现在自己梦中?
如今……她又在何处?
李瞻坐在床畔,回想着梦境,怔忡良久。
他并未听闻有人上书言事,百姓也未曾来太子府请命……
周总管已死,更不可能提供证据,让皇帝派金吾抓他入宫……
李瞻沉思,难道这梦境暗示了事情的另一种走向?
李瞻摇摇头,驱散心头的纷乱想法。
如今……府中极为平稳,这场梦,大概只是自己忧思过度,不足为虑。
*
这一日,沈父忧心忡忡的回到家中,告知姜贵妃寿诞在即,众臣子要去宫中赴宴,他们一家也在被邀之列。
沈行懿听罢,面上立刻白了几分。
她始终小心翼翼避开李瞻。
但宫中宴席,却让她避无可避。
沈夫人也是一怔:“贵妃虽得宠,但哪儿有众臣给贵妃贺寿的道理?”
按惯例,唯有太后,皇上皇后三人过寿诞,众臣才会前去宫中赴宴相庆。
沈父低声道:“杨相还没说什么呢,更轮不到我们说话了,如今四皇子颇得陛下宠爱,陛下为贵妃祝寿,也是为了给四皇子铺路……”
说罢,沈父长叹一声。
你家斗罢我家登场。
皇家……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沈行懿敛眸沉思。
不管是皇后之子,还是姜贵妃之子,都是皇帝的亲生骨肉。
而如今的太子,却是侄子李清潼。
沈行懿知晓,陛下定然会在席间打压李清潼,为皇子铺路。
至于皇后和贵妃之争,那就是后话了。
沈行懿入宫时特意打扮的很低调,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罗裙,乌黑长发盘起,只按制带了两个精致清丽的荷花小玉簪,既不失礼也甚低调。
手持罗扇挡住半边脸颊,淹没在花枝招展的贵女中。
宫宴上一片祥和,丝竹阵阵,御香袅袅,缓歌缦舞,花团锦簇。
沈行懿喝了口茶,缓缓平复加快的心跳。
君臣有别,男女亦有别。
她是臣子之女,李瞻坐在大殿内,而她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官宦家眷一起坐在偏殿的桌旁。
隔着许多人,连身影都瞧不见。
沈行懿缓缓松了口气。
但很快,有人将宫宴的祥和氛围打破,有臣子出列,神情慌张,跪地禀道:“今日本是贵妃娘娘寿宴,臣本不该在此时言事,但此事非同小可,关乎陛下和社稷安危,臣不敢隐瞒不报。”
那臣子挥挥手,一个宫女立刻被侍卫压上殿。
那臣子怒声道:“方才臣去偏殿休憩,看到此宫女行动可疑,便跟了上去,谁知竟亲眼看到此宫女将药粉洒在陛下御膳中,妄图毒害圣上。”
皇帝望了望面前刚摆上的菜肴,脸色沉沉。
那宫女瑟瑟发抖:“奴婢没有下毒……大人定然是看错了……”
那臣子道:“臣亲眼看到此宫女将药粉洒入花雕沼虾,陛下不妨一试。”
皇帝摆摆手。
立刻有太监牵了条犬过来,那犬吃了虾,口吐白沫。
众人大哗。
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算有心,也很难有此胆量在宫宴下毒……
也不知这宫女背后之人是谁?
宫女瑟瑟发抖,跪地哭泣道:“陛下,真的不是奴婢所为……奴婢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但奴婢真的没有下毒,请陛下明察啊。”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冷冷开口:“事到如今你还想为谁遮掩?谋逆主君罪当凌迟,你就算此刻不说,办案的大人也能查出背后主谋。”
那宫女苍白的唇抖动着,似是在纠结斗争,半晌后,她望向李清潼,艰难道:“是……是太子……”
在座的众臣登时变了脸色。
宫宴寂静,落针可闻。
皇帝面色阴沉,勃然怒道:“放肆!竟胡乱攀咬皇亲,离间天家至亲,来人,立即审她!”
刑具很快被金吾卫拿上殿来。
众人没曾想转瞬之间,宫宴竟画风突变,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金吾卫摁住瑟瑟发抖的宫女肩头,将十个纤纤细指放进刑具,绳索收紧,宫女面孔霎时惨白,发出可怕的惨叫,但她始终没有改口。
皇帝面有难色,皇后兄长,贵为丞相之首的杨相也提议,将此女压下去,好生审问。
众臣噤若寒蝉,谁都知晓,若此事审问不休,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此时,沉默许久的太子李清潼终于出列,跪在地上请罪道:“臣绝无谋逆此心,臣愿让出这太子位,以正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