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白一觉睡醒,已经过了晌午。
宫中的一切都已然尘埃落定,皇后被认定为霍乱朝纲。连理二十余载,陛下最终还是留了皇后一命,仅仅是废除后位,令其迁至京外文青庵,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皇后拼尽全力挣扎,条分缕析,声声泣血地向陛下陈辞自己的冤屈。然而,这滔天罪行终究还是安在了她的身上。
谢安白听了一耳朵皇后的处置结果,便转转悠悠地跑去膳房要了一盘子绿豆糕,细细品尝起来,如同寻常年节时一般。
风波转瞬即逝,宫廷秘闻的余浪打在民间,成了新年伊始的餐后甜点。
谢安白秉持原则,悠闲自在地过了三天,将肚子吃得溜圆,悠哉地等待初四同黎瑛雪一起去逛庙会。
初四一早,谢安白便离开了红莲楼,靠在黎府的院墙下把玩着手中的玉剑。
辰时,黎瑛雪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了懒懒散散哼着小曲的谢安白。
黎瑛雪眼含笑意,将手中的茶花酥递给谢安白:“诺,你小时候很喜欢的茶花酥,尝尝?”
看到茶花酥,谢安白眼睛一亮,拈起一块送进嘴里,细细品味了一番之后点头肯定道:“嗯,好吃!和小时候一样好吃!”
黎瑛雪装作疑惑地蹙眉左右瞧了瞧翠绿的茶花酥,嘟囔道:“不应该啊,这么些年,娘的手艺竟丝毫没有进步吗?”
“啊?”谢安白倏地抬起头,看看黎瑛雪又瞧瞧茶花酥,语无伦次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伯母。”
见谢安白显得有些紧张,黎瑛雪的杏眼弯成了一条线:“逗你玩的,你喜欢就好。”
谢安白无端遭受打趣,恼羞成怒,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茶花酥。
“慢点吃别噎着。”黎瑛雪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谢安白的背,换来了谢安白的一记眼刀。
不过,茶花酥始终是很好吃的。谢安白三两口一个,不一会儿,一盒子的茶花酥已经见了底。
边吃边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戏台已然展示在了二人面前。
戏台之上,京城戏子们正卖力地表演京剧。正旦时,一日的赏银几乎能抵得上素日里半月的戏票。谢安白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艺人。
正看得出神,街上传来了一阵喧嚣的锣鼓声,祭祀巡游的仪仗队向他们过来了。为首的是两只活灵活现的大狮子,谢安白的注意力又很快被吸引了过去,好奇地看着轿子上的神像。
庙会上人山人海,黎瑛雪无暇欣赏表演,目光紧紧跟随谢安白,生怕一眨眼谢安白就混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谢安白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像一个初次随爹娘出来逛庙会的顽童一般。
年年的庙会上,都会有稚童因为贪玩而与爹娘走散,有的一两个时辰便能再度团聚,有的可能倾其一生都不再有机会与爹娘相见。坊间传闻,约莫二十年前,京城的一个大户人家曾在庙会上丢过一个女儿。那户人家苦寻多年,却始终没能寻到姑娘的下落。
黎瑛雪在京城多年,也对此有所耳闻,此刻怕极了眼前这位即将步入桃李年华的少女如那位稚童般消失于人群之中。她未想谢安白几乎日日游荡京中,也未想她这些年已见过京外无数山清水秀,她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衣摆,幻想着能从此将她的余生握在掌心。
谢安白左右奔走跳动,忽然觉得自己被人扯住,转身却对上黎瑛雪带着浅浅担忧的目光,看到她的指尖搭在她的衣摆之上。
看着黎瑛雪半攥着的手,谢安白出手将那只手拽了下来,放在自己的手中。
谢安白掌心的余温给黎瑛雪的双颊染上了些许红晕。不待她反应,谢安白已经拉着她在京城的街上疾走起来。
二人一直逛到了晌午时分,直到肚子都咕咕叫起来,才终于买了两只炸糕、一串冰糖葫芦、两只肉饼和一笼蒸饺,就着茶汤慢悠悠吃了起来。
“姐姐。”谢安白咽下一口蒸饺,兴奋地问道,“你从前经常逛庙会吗?”
黎瑛雪摇摇头:“小时候常来,做了官之后就没再来过了。”
“那明年——”谢安白的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黎瑛雪眼里瞬时亮起的光随着谢安白的沉默黯淡下去了一点,随即又将手中的糖葫芦往谢安白嘴里一塞,嗔怪道:“今年都才刚开始呢,讲什么明年,你想好今年要怎么过了吗?”
谢安白被黏腻的冰糖糊了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对着糖葫芦串上的山楂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不告诉你。”
黎瑛雪秀眉微挑,低头喝了一口茶汤,耸耸右肩,一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