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前阵子紧干慢赶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
霍书江办完年会,给公司提前五天放假,除了几个重要岗位需要在家办公,其他人大多能避开春运高峰,买票回家。
可能是有钱人也要回家过年,一家团聚的缘故,秦川最近没有工作,闲在家里,成天睡大觉打游戏,修身养性,好不惬意。
倒是霍书江过得心惊肉跳,守着他寸步不离。
上厕所要蹲门口守着,吃饭怕他噎着,出门遛弯也跟着,如果不是有道德防线拦着,夜里睡觉他都要去探他的鼻息,看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总归是因为看多了龙三的资料,心有戚戚然。
此人在南城,名声如雷贯耳,没人不知道他,他的身世遭遇之坎坷传奇,也曾广为流传。
据说龙三原是某富商的私生子,少年时父亲得罪了人,遭人报复。从此家道中落,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他阴差阳错进了帮派当个小混混。
有人说他天生江湖义气,又豁得出去,很快就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年纪比他长资历比他深的前辈都愿意称他一声龙哥。
有人说他手段狠厉,敢为人先,什么脏活都愿意干,很快就得到老大的青睐,不过两三年时间就爬到了二当家的位置。
之后又花了两年时间,他踢掉老大,把整个帮派掀了个底朝天。
原来这小子蛰伏整整五年,是冲着为富商报仇来的。
龙三坐稳了老大的位子,重整帮派之后,却对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感觉腻味。
于是左右联络,多方走动,此前富商那笔摇摇欲坠的家业竟让他给盘活起来,几年之后,龙狮集团业务涉及之广,连互联网巨头周氏家族都望尘莫及,属南城之最。
自然,帮派那边他也不能说丢就丢。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想拿他开刀立案的项目也不少,得亏他为人谨慎,胆大心细,始终没有留下把柄。
他大概在警署也安插了不少人脉,才能如此左右逢源,黑白通吃。
如此跌宕狗血的经历,霍书江只在意两个细节,第一,此人心狠手辣,想在他手下做事,最好别想有其他退路,背叛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传言中,退场的代价是挖眼割耳剪舌,你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听到的东西都不会有机会说出去,或者是,落得和帮派前老大一样的结果,人间蒸发,生死不知。
这是第一个细节,第二是龙三的长相,有人说他浑身的腱子肉,面目狰狞,有人说他是个清秀美男,能有今天全靠美人计,唯一统一的说法是,他手背上有一个火龙刺青,像一团火焰。
难以相信的是,在网络如此发达的时代,龙三又是如此知名的人物,结果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找不到,此人好像传说中的幽灵,到处有他的故事,却没有人真的见过他。
“你真的见过?”
霍书江倒水的手微微颤抖,水杯满溢出来他还浑然不觉,只盯着秦川看,他看上去风轻云淡,好像已经忘记他那天说过的话,关于那个忘不掉的人还有工作上的差错,再也没听他提过了,被问得烦了,张口就是:死不了,大不了就是死。
可能是早餐不错,秦川难得说好听话:“你厨艺有长进。”
“是吗?”霍书江喜出望外,“真的好吃?”
“能咽下去,而且不会吐出来。”秦川把空水杯推过去,霍书江就是一个倒水的动作,猝不及防听见他说,我见过龙三。
“你真的见过他?”
溢出来的水顺着桌沿流到地板上,霍书江一边收拾一边问:“他是真的有两米高?听说他的拳头有锅盖那么大?”
“少上点网,什么谣言你都信。”秦川捧着水杯,小口喝着。
他想起那个多雾的早晨,四五点钟光景,有人赤脚在海滩上捡贝壳。
他在海边散步,混混沌沌地越来越靠近海浪,突然那赤脚的人喊了他一声,嗓音浑厚,在涛声中依然清晰,他说:“别走到海里去,妆会花掉的。”
那天雾太大了,秦川只记得他背过身招手时手上的刺青如火焰,却始终没看清他的脸,非要说的话……
“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样子。”秦川说。
“他为什么对你说这句话?”霍书江心脏陡然一跳,他从这淡然的讲述里抓到一个重点,凌晨四五点的海边,除了赶海的人,谁会没事去散步?
“也许他是个好人吧。”秦川耸耸肩,丝毫没意识到霍书江肃然的神色,他说:“也许龙三不像流言里那么凶神恶煞……”
“我不是在问这个!”霍书江突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腕,紧了又紧,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为什么要走向海里?
他总是对着秦川张口结巴,没有联系的那几年,数不清有多少个夜里白天,他停在和秦川的聊天对话框里,来来回回地刷新他的空白动态,可碍于世俗规训,自我审察,他始终没有勇气发出一句问候,你好吗?
他恨自己过于迟钝,那些疯狂的妄想和想念被他用无尽的工作任务压制着,害得他错过了最有可能的那几年,他不知道秦川这段时间遭遇过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差点就要失去他,永远地失去……
霍书江感觉背上的冷汗淋漓,瞬间浸湿透他单薄的衬衫。
“你以为我想不开吗?”秦川察觉到他手心里的薄汗,有些无奈,“我和妈妈每年都会去海边看日出,那天天气不好,她没有来。”
霍书江试图从他眼里找到破绽,但他掩饰得很好,那副无所谓的死表情面具让人看不透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