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说了什么?”
他一边解书包一边笑着:“老师让大家排队,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就小声问了一句,‘Me?’ 她点头了,还笑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孩子像刚刚突破了一道无形的壳——他开始试图和这个世界打招呼了。
我抱住他,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说:“你太棒了。”
不是那种鼓励孩子的口吻,而是像在对另一个同样孤单、勇敢的小战士致敬。
从那以后,他像一株终于找到阳光方向的小苗,开始缓缓舒展自己。
他开始尝试主动点头回应同学,课间也不再总是坐在角落;他能听懂老师的指令了,也敢在食堂排队时说出“milk please”。他不再需要我每天翻译菜单,不再抗拒去学校,回家时的眼神也终于亮堂了些。
有一天,他把作业本递给我。第一页上贴着一张贴纸,旁边是一行工整的评语:
“He is improving so fast. Great job!”
我看着那句英文,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反复地摸着他那略带墨迹的作业本角,一下又一下。
他仰起头,眼睛里是掩不住的骄傲:“妈妈你看,老师说我很厉害!”
我笑着点头,声音温柔到几乎听不见:“妈妈早就知道。”
那一晚,我在厨房洗碗,突然意识到:
也许我们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生活并不富裕,未来依旧充满不确定;
可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真的——不再是局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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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美国那阵子,我没有工作,我们的生活开销只能一省再省。
在把金蛋稳定安顿下来之前,我根本不敢去找一份朝九晚五的正式工作;我也不能随便去打零工——不是因为面子,而是因为我不想把那些不入流、充满间歇性的临时工经历,写进我的求职履历。那会影响我未来真正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所以我们过得极简。每一笔花销都要精打细算。
和国内的学校不一样,美国没有校服,孩子的穿着就成了家庭经济状况的“活招牌”。
好在我从北京带来了金蛋大半年的衣服,样式干净和上面的中文品牌名也没有被同学认出来,总算“混”过去了第一学期。
但麻烦还是接踵而至。
金蛋的头发长得太快,三个月后,就很长了。
在美国理发一次起码十五美金,我实在舍不得花。
于是我上网买了一个儿童理发推子,想,男孩子的头发嘛,不就是推一推?应该不难。
结果一开剪,我就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金蛋的好动。
他头总是转来转去,我手又不稳,左一块右一块,剪得参差不齐。为了“拯救”,我只好一层层推短,最后……成了一个彻底的“小秃瓢”。
我们母子俩一起愣住了。
金蛋摸着自己的脑袋,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原本在学校就怕被嘲笑,这下更没底气了。而我,看着他的小脑袋,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懊恼、自责、愧疚一股脑地涌上来。
我赶紧跑去商场,给他买了一顶棒球帽,想让他戴着去学校,先应付几天。
可到了校门口,才得知——学校不允许学生戴帽子。
我只好硬着头皮,拉着金蛋去找校长求情。
没想到,那位校长是个满头光亮的秃头男人。他听我结结巴巴地解释完,笑了笑,拍拍金蛋的肩,说:“Come with me.”
接着,他竟亲自领着金蛋走进教室,面对全班同学,幽默地说:
“James剪了个跟我一样的发型,因为他觉得这才是全校最酷的style。”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没有人嘲笑、没有人指指点点。
我站在门外,长舒了一口气。
那天回家的路上,金蛋拉着我的手,一句话也没说,但我能感受到他心里的那一点点轻松——就像在异国他乡的这条小路上,我们又闯过了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