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宣提着食盒刚从外面进来,就看见圣上雷霆震怒。惊得立马跪下,恨不得更加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元帝看到魏宣提着食盒进来更加生气,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幼子的爱护之情全都喂了狗。
旭昉被元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软榻中缩去。但反应过来之后,他强行稳下心神,无畏地对视了过去。看着元帝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他心一酸,但还是梗着一口气呛了回去。
“父皇,您老是说为民、为苍生、为天下社稷。若您连不同的声音都听不进去,又何来集思广益,博采众长!若真将这偌大的大兴,成为一言堂,那有何人敢上谏?您究竟是为了一己私欲还是江山社稷!”
“小七——”太子阻拦不及,听到此话,已经朝元帝跪下,同时还看向旭昉,眼里竟是带上了哀求。魏宣更是伏在地,害怕七皇子下一步怕是要血溅当场。
旭昉心里百味杂陈,看着父皇多年爱护、培养的太子哥哥,都已经颤颤巍巍跪下,看着头发已经花白,从元帝还是吴王起就跟着元帝服侍的魏宣,元帝称帝后,甚至举刀自宫,只为一直追随元帝脚步的忠仆,如今更是不敢抬起头。他心中愕然,不知作何反应,只愣愣地看着元帝。
元帝怒极反笑,一步步逼近幼子,神情再不复往日慈爱。
“竖子尔敢!你满嘴都是酸腐的仁义道德,甚至站在天下万民面前批判朕!那朕问你,若不是朕,天下百姓何来的安宁?若不是朕。这大兴岂会有清明?如今朕严加惩治逆臣,欲废中书,又有何错之有?千百年来,纵观王朝变迁,莫不在于逆臣擅自专权,妄谋国祚。朕给你寻得讲官,要你学史明义,你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史上丞相作威作乱之害,你难道半点不知?从朕起,将废除这千百年来的毒瘤,还大兴一个朗朗乾坤,给江山一个太平盛世!”
旭昉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父皇,见父皇神色更是激动,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继续接了下去。
“父皇,这大兴难道是您一人的大兴吗?多少开国功臣随您一起打下这偌大江山,您因左相行事不端,便要废除中书省,甚至血洗整个朝堂,只要从这有了开端,从此生杀大权都集中在您一人手中,大臣只会畏惧君王,全天下都是您的奴才,包括那些与您一同征战天下的能臣良将,而这样做,您难道真的没有卸磨杀驴之意?”他想到左相、右相之事,心中全是怎么能钓鱼执法的念头。
这下可彻底踩上了元帝的底线。他伸过手就想紧紧扼住幼子那脆弱的脖颈。
“父皇不要——”旭祚连忙起来,就想阻止元帝。
元帝摸到了那细白如玉,一手就可以掌握的脖颈之后,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陈旭昉,你就是这样想朕的?费相所行之事,可有朕半分授意?可是朕逼他去做那些扰乱朝纲,死不足惜的大罪?大兴何尝不是朕的天下?那些大臣辅佐朕打下这偌大江山,自是有需要褒奖之处,朕不是让他们一一封侯拜相,又有哪点对不起他们?如今他们却因为得了权柄,越发忘形,你说,朕又如何能忍?如今,朕要着手政策推行,甚至有不少大臣跳脚,拉帮结派,妄图干扰圣意,朕的天下,为何要受他人擎肘?若是依你所想,善待臣子,集思广益,莫说要办成一件事需要多长时间,真到了那时,那些你眼里忠君爱国的臣子,怕是会为了更多的利益极限拉扯,结党营私,甚至将帝王置于高空之上,窃取国祚!你身为朕之子,多年来朕待你不薄,所以你就觉得能仗着朕对你的疼宠,什么话都敢说了是吗?嗯??回答朕!”他死死盯着整个身子都只有软榻一半大的幼子,试图穿过他那双从始至终都如黑曜石般的双眼,从中看到他的真实想法。
旭昉刚刚被元帝暴怒之下,伸过来的双手吓到,这时又被元帝的质问一震,被话语中的意思影响,脑中思翻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喃喃道。
“父皇……”
但元帝已经再也不想多听他说一句话,他隐忍地阖上了双目,半晌才睁开眼。看也不看幼子,转身往上方的案桌走去,语气也再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皇七子因护驾伤势过重,朕深感悲切,只能静养得以恢复,为了让七皇子更好养伤,传朕旨意,从即日起,令皇七子深居毓庆宫内,若无朕的旨意,不可迈出半步,其余人等,更是不能擅自打扰!”
“父皇……小七只是……”旭昉还没说话,旭祚就忍不住为弟弟求情。
“皇兄……”旭昉赶忙截住了太子哥哥的话头,自是知道元帝的意思,这是想……幽禁自己了。
“儿臣。”他费力地从榻上下来,面向元帝的方向,跪了下来,再深深一拜。
“谢主隆恩。”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七皇子带下去,好好养病?”元帝视线却不落在他身上,殿内只有四人,他愠怒地看向了魏宣。
魏宣连忙唤人进来,也不敢对七皇子用强,只能苦笑道。
“七皇子,您请。”
旭昉点点头,临走之前,他还将带来的棉纺织机改造成果以及成效总结的册子,递给了太子哥哥,然后还对太子有些天真地笑了。
“皇兄,小七就去养病了,不用费心我。这是之前小七领父皇之命做的,皇兄可以与父皇商量着来,想来是能为棉花的推广献上一份无不足道之力。”
说完,他也不顾太子哥哥担忧的眼神,自认为很潇洒得头也不回的离去。
但是落在殿内剩下的两人眼中,他一步步都走得缓慢而艰难。
旭祚想叫住弟弟,但又怕更加惹怒元帝,只能憋在心里。
而元帝,看向幼子那小小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
魏宣送七皇子出去,直到走出御书房,才敢说上一句。
“您这又是何必?”直到现在,刚刚七皇子那惊世骇俗之言,仍让他感觉到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