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的阴影在他的笑肌刻下深重的痕迹,像一张面具,五官清晰可见。
对,绝不会认错。
这个张,和同光宗宗主太史慈明,长得分明一模一样。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普陈就不愿意说话了。
房璃反应极快,冷静下来,在短短的刹那不动声色地观察。
此物身上没有妖气,但不代表他不是妖族。
高阶的妖物通常能够隐去身上的气息,况且他看上去在这里有一定的话语权,口齿清晰化形完整,基本褪去了妖的特征,一看便知实力不俗。
而太史慈明失踪不过是数月以前的事。
房璃在头脑风暴的同时,那人已经眯觑起眼,伸手道:“还不出来?”
语气,声音。
房璃离开同光宗小半年了,宗主的形貌声色都在记忆中淡去,只记得基本的特征,和眼前这副模样对比起来,其实也说不上差别。
她钻出牢房,外面的空间宽阔许多,狭窄的甬道迷宫一样。
脚下不断路过方方窄窄的牢门,足踝承载了太多视线而变得沉甸甸。很快,眼前的景物变换,他们走进了一间密室。
“坐吧。”
“太史慈明”挥退众人,房璃默然片刻,戴着罪枷入座,丁零当啷。
桌上的茶水正沸,他垂睫敛目,熟练地撇去茶沫,袅袅烟气似有若无挡在两人中间,各自面孔看不真切。
她开口:“敢问阁下名号?”
“廖燕。”他抬眼,笑了一下,“你好像很紧张?”
房璃:“……”
“这里的妖族大多形貌诡异,阁下的模样却十分养眼,”她笑了一下,“我毕竟是个姑娘嘛。”
“嗯哼,”廖燕自然而然地受了这番奉承,将茶杯稳稳地推过去,“这是红砂茶,妖市特产,口感顺滑香味独特,对人体无害。”
房璃抬手,罪枷的锁链碰撞摇晃。
她抿了一口,水太烫,尝不出味。
一杯茶,心中已有了定数。
“廖大人是个爽快的,”房璃抬眼道,“我也就不瞒了。我等此行闯入妖市,的确并非有意冒犯,而是为了寻人。”
“通天梯的位置,我可以告诉你们,只有一个条件。”
房璃靠近桌沿,夜明珠的光幽幽映在叆叇上,她的视线穿过雾气,紧紧锁在廖燕的脸,“帮我找到那个人。”
-
污水,坡道。
低矮的建筑被潮湿泡烂,散发着经年焐熟的抹布味,妖满为患。
这里的面积小,但内部结构复杂精巧,每一处空间都被充分利用。建筑群的尽头,是满山壁的窑洞,由砖石和土坯砌成,一孔摞着一孔。山壁上,密密的妖群正在活动。
黄鼠狼沿着层层的屋顶走到了一孔窑洞前,刚掀开草帘,一个身影便弹射般扑了过来:
“哥!”
她仰头,咧开一排干净的牙齿:“我被选进蜀阁了!”
“……”
黄鼠狼摸了摸她的头,磕磕绊绊道:“喝……好。”
“哇噻,你知道这次的选拔有多严格吗,身高,长相,妖力……不过,好在我聪明!”乐衍抱住黄鼠狼的腰,嗓音稚嫩,喜滋滋道,“待我进了蜀阁的舞队,领着每月万贯的工钱,咱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啦!”
她的口齿清晰,字字句句犹如珠玉落盘,阴风一拂,光影摇晃间,女孩的模样显露:
头发稀软,在脑后束成细细的一条。
发顶一对圆墩的双耳,生了张玉润的娃娃脸,个头却高大,曲着膝弯才勉强抱住黄鼠狼。
她耸了耸鼻尖,眼露惊喜:“哥,你赚钱了?是不是带什么好吃的了!”
黄鼠狼脸色微滞,木讷地掏出油纸包,看着自家妹妹欢天喜地捧过,穿梭在窑洞家具的阴影中。
“哥,”乐衍头也不回,看不见她哥眼底的晦涩,兴高采烈,“我想买条新裙子,过几天去舞队报道,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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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比尸安慰:“想开一点,好歹算有点消息了,那个廖燕看上去在这里权柄不小,这回,咱们估计很快就能走了。”
普陈:“你不懂。”
他们从牢狱中转移出来,此刻置身于一间华丽的包房,珠玉宝器琳琅满目,黄花梨木的桌椅案几边缘雕刻着精美的花卉图案,房璃坐在正前方的尽头,握着一支笔杆镶玉的狼毫,正专注地描绘。
手上的罪枷贴了隐形符咒,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只有行动时,才会听见锁链碰撞的声音。
“别说话了,赦比尸大人。”
房璃搁下笔,轻手拈起纸,观看着上面的人物,吹了吹,“你确实不懂。”
赦比尸:“……”
谁懂,进了一趟大牢回来就被排挤了,谁懂。
“这个廖燕一定有问题。”房璃道,“倘若我把师父的肖像给他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自然是心虚!”普陈的语气烦躁,“不管师尊现在在哪,和他定然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