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晴实在不擅长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做出合适的选择。
“统子哥?”
“在。”
“你——”
话还没说完,乐晴感受到一股气流涌上来,把她的头发和衣角都往上掀起,带着阴森冷冽的风。
乐晴低头,漆黑的湖底更黑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朝她冲过来。
暗湖,暗湖,原来危机藏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贺以辛已经提醒过她了,第一处行动地点是暗湖。
冰面下的阴影不断靠近、扩大,像是在白色卫生纸上晕染开的墨迹,侵蚀着每一处干净的地方,舔舐着乐晴的脚尖,逼得她不断朝岸边后退。
冰面下的是什么,一张巨大的鲨鱼嘴?乐晴看不真切,她只能看到越来越浓烈的黑。
上岸就好了吗?
并不是。
一张漆黑的嘴冲破冰面,碎裂的冰层炸开,砸在她的身边,那张巨嘴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利的牙齿,它们划破空气,挡住射向口腔内部的子弹,乐晴猝不及防被吞了进去。
一只长着巨大鲨鱼嘴的生物在粗糙的地面上磨蹭了几下,盯着藏匿在另一个空间的人,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愤懑地将粗壮的蛇尾砸向他所在的方位,却只能透过折射而来的影像,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生物用嘴叼起蛇尾,翻滚进水中。
被炸开的冰层像拼图一样跟在生物后面缓缓滑入,裂开的表面粘合在一起,逐渐融为一体,只留下浅浅的裂纹。
-
金字塔三楼安全部,贺以辛站在玻璃幕墙边,垂眼看着正在整理卷宗的丁凡。
“时间快到了,你准备好了?”
丁凡扶了扶快滑到鼻尖的眼睛,抬头,眼神炯炯地看着贺以辛:“贺队,你知道的,我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贺以辛点头。
这一天的到来,他也等了太久太久。
“不过——”丁凡忽然开口,将墙上的投影转了个角度,“贺队,你确定她可以?”
投影里是一个倒挂在树上的人,她的身下血流成河。
明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诡谲的情形,她却能冷静且果断地解决,这已经能说明问题。
贺以辛向来果断,却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她可以吗?
贺以辛觉得现在的她还不行,她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成长。
可是没有时间了。
“她没有选择,我们也没有。”
丁凡看着投影里的人,拿笔的手一顿,墨水浸染上写着密密麻麻卷宗的纸张,留下一个黑色的点。
“可这是不是对她不公平?至少应该提前告诉她。”
贺以辛也想过,是不是应该让她提前知道。可知道了又会怎样,能改变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好像他想尽办法回到四万多年前,拼尽全力却也无法阻止那场大火的发生。
一切都按照原本的轨迹运行着,他不过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个人,灭不了一场火,救不了任何人。
知道过去和未来只是徒增烦恼。
就算她不愿意,他们也不得不推着她往前。
贺以辛摇头:“先知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丁凡忽然沉默下来。
丁凡进入安全部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他加入安全部是一个周一,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因为前几天发生的一场爆炸。
爆炸发生在贫民区。
一只蛰伏在地底的飞鸟忽然苏醒,它从地里爬出来,趁着黑夜潜进贫民区的居民聚居区。
月光下,飞鸟爆炸了。
燃烧的羽毛和血肉从空中落下,像燃烧的花瓣,像纷纷扬扬的血花。
先知在陷入沉睡前预知了这一切,提前制订了计划,带人去贫民区挖掘那只飞鸟,可那飞鸟总会在他们找到它之前逃走。先知又试图带人去贫民区救人,可飞鸟会不断转移位置、不断更换攻击目标。
在他的白屋里,爆炸的飞鸟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主体,不管他怎么操纵,这个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主体总会达到目的。
还是晚了一步。先知亲眼目睹数百具燃烧的尸体在月光下凄厉地尖叫着、奔跑着,身后拖着融化的尸油和掉下来的肉块。
漆黑的夜晚,皎白的月光,火红的尸体。
贺以辛说,那是灭不掉的火,它不会熄灭,直到将人烧成灰烬。
像是地狱烈火席卷人间,小鬼当道,滚烫的镬汤化成流动的火焰,将土地和人烧成焦炭。
没有人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场面。
可先知不知道见过多少回。
亲眼看见人间地狱,却无能为力。
那次大火之后,先知疯了。
贺以辛说,先知因为知晓所有即将来临的苦难,却无法阻止,早已精神失常,直到目睹那一场灾难,彻底疯了。
据说,那场大火里死去的有他的挚友。
如果先知一开始就没有试图阻拦爆炸的飞鸟,死去的不会是那个贫民区里的人,死去的人里不会有他的挚友。
从那以后,先知很少出现在金字塔,丁凡只见过他两回。
一回是先知又一次遇见烧毁人间的大火,他义无反顾扑进烈火,试图烧毁自己的不死之躯,被贺以辛带了回来。
一回是前不久,先知突然清醒,说“救世主即将归来”,赶来金字塔通知他们,但刚告诉贺以辛和丁凡,先知又疯了。
丁凡叹了一口气,合上卷宗。
或许贺以辛是对的,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
混沌地活着,至少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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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晴感知到自己身体的时候,依然有些状况外。
她还活着?
没有想象中的被鲨鱼的牙齿钉穿身体,没有意料中的被胃酸腐蚀,她的的确确还活着,而且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橄榄山到了,本次列车开往亚拉腊山方向,下一站,黑门山……”
什么橄榄山黑门山的?乐晴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的她就像回到了大学刚毕业,挤一个多小时地铁上班的时候,身边是拥挤的牛马,而她,也即将变成给自己戴好绳索,花钱给自己买兴奋剂的牛马。
逃离地铁。
乐晴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地铁。
逃离地铁是拒绝上班的第一步。
“麻烦让一下!”乐晴试图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去。
刚靠近地铁门,距离乐晴最近的一节地铁车厢的中间忽然传来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乐晴被层层人群挡着,只能踮脚去看。
有人晕倒了。
地铁开始减速,下一站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