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三日了,于情于理,你也该去探望探望吧。”
手中的笔顿住,纸上洇开一圈墨渍。
沉思半晌,她把笔搁在笔架上,垂下的眼睫轻颤,模糊着眼底的悄怆哀伤。
是啊,总还是要面对他的。自己寄住在人家府上,总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不见面吧?
早是一刀晚也是一刀,不如趁早挨了这刀。
“孃孃,把我的披风拿来吧。”
冬宁卷着狐裘披风,手捧铜丝喜鹊登枝手炉,在芳嬷嬷的跟随下往燕誉园去。
茯苓正在门口守着,见冬宁过来了,高兴地迎下台阶,一把拉过她,“太好了,雪儿姑娘你可算来了!主子都念了你好几天呢,从一醒来就在等你。”
冬宁被她说得羞臊了脸,抿嘴一笑,连声抱歉,“这几日受了寒,身上不大爽快,不想把病气又过给小叔叔,便挨到今日才来。”
知道她是在找借口,茯苓也没有戳破,只是热情地笑笑,“姑娘稍等,主子正在会客,我去通禀一声。”
她欢快着跑上台阶,敲响了门。
“进来。”
是他熟悉的冷冽的声音。冬宁心一紧,想起那晚他吹在耳边烫热的气息,只觉自己像被置于冰火两重天中。
手不由得抠紧了手炉,胸腔里在咚咚打鼓。
“主子,雪儿姑娘来了。”
还在床边汇报公务的冯琚放下折子,眼神问询了下章凌之。
“让她进来吧。”
“是。”
冯琚不安地合上奏折,“那章阁老……我就先走……”
“不急,先把手上这个折子批复完。”
“是。”冯琚又重新打开奏折,提起笔,全神贯注了起来,侧耳聆听。
冬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青袍小官端坐床边,一边垂询,一边奋笔疾书。
他则虚靠在床头,一身单衣,半拢薄被,眉头轻轻拧着,专注思索,口述着示下的批复。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眸,眼神和她在空中交汇。
冬宁呼吸一滞,刹那白了脸。
他面不改色,手指了指桌旁的椅子,示意她先坐着等会儿。
冯琚的目光随章凌之手指的方向望去,登时愣了神。
少女站在门口,袅袅娉婷,雪白狐毛裹着鲜妍的小脸儿,杏脸桃腮,乌发粉唇,这烈烈冬日,却将所有春光都倾泻在了少女一双带怯的水眸中。
乖乖!这看起来不近人情的章阁老,竟在府上藏了这么个绝色。瞧这姑娘,年纪小得很,怕是才不过刚及笄。若是长成以后,该不知如何地艳冠京华呢。
冯琚已然看呆,疏忽,脊背生出一股凉气,他幽幽地转头,正对上章凌之寒凉的目光。
心中一个哆嗦,他不自然地低下头,又把眼神放回了奏折上,“咳咳……大人还请继续,继续。”
章凌之抿抿唇,声音又沉了几分:“记上:此事尚需斟酌,宜再详察……”
他唇瓣开合,吩咐不停,那青袍小官就勾着头,目不斜视地记录。
冬宁站在门边,远远看着,不敢挪步过去。仿佛一靠近,就会被他的气息裹挟,又让那晚汹涌的、沉香气的回忆卷土重来。
他神情专注,眉头总是蹙着,好像很难有得以舒展的时候。瘦了,嘴唇也苍白了,向来强健的躯体虚弱地倚在床头,话说急了不时还要咳嗽两声。那青袍小官听了,连忙就把热水递过去,被他摆摆手,挡回去。
光是看他这样,心就难过得要命。又想起那晚,他决绝跳入冰湖中的身影,雾气又漫上了眼眶。他宁愿自己这么遭罪,都不愿动她,他就是对她太好,太爱护了。好到她无法招架,无法不去心动……
“啪”!青袍小官将奏折一合,收起笔,起身行个礼,“章阁老,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您遣人通传,卑职随时待命。”
“嗯。”章凌之点头。
冯琚转身便走,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偷偷瞥了眼冬宁,迈过门槛匆匆走了。
屋内肃谨的氛围消退,冬宁垂眸不敢直视,不安地往芳嬷嬷身边靠了靠。
“嬷嬷,劳烦您先在外稍后,我有话想和雪儿单独谈谈。”
冬宁惊讶地抬头,不可避免地对上他严肃的目光。
心虚地咬上嘴唇,抱着手炉的手掩在披风下,瑟瑟发抖。
芳嬷嬷看了眼冬宁,还是点头,退了出去。
门在身后“砰”地一关,像是宣判了她死刑。
章凌之一双锐眼紧紧嵌住她,薄唇开启:“雪儿,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