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在云层里死命地追着闪电,天多半是漏了,把水不分轻重地往下倒。
习涿此行要去的地方离中心城有点远,在人类活动痕迹的最边界,是他追查死囚出逃事件多日以来唯一的收获,那一丁半点关于死囚出逃后的踪迹,就是在那个位置骤然消失的。
整个事件中值得推敲的古怪之处太多,说不好这一趟会遇到什么,三个人一起行动的风险太高也太过显眼,他决定自己先去探一探。
航行途中,他又翻开了那份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案件卷宗。
进入灾灭纪元后,人类居住区域内的监狱密度就跟着越来越大,几十年间犯罪率居高不下。
出逃死囚所属的连枝第一监狱,原本在一众五花八门的重点监狱中根本没什么存在感,胜在人数够多,一座监狱内几乎80%等待执行期间的死囚,在同一时间全部逃脱了出来,共37人。
连枝原本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暗网集市街区,擅长滋养各种见不得光的小勾当,这样的街区如今早已见怪不怪,在整个华央地区没有三千,也有五千。
勉强还能留下点印象的,大概就是在刚过去没几年的“集中义体感染事件”中,连枝曾是灾情最严重的几个街区之一。
当年,机械义体技术一经普及就获得了空前的社会接受度,尽管,在个人获许权限的初期阶段此项技术的实施价格还相当高昂,但在整个消费市场依然供不应求。
于是,暗网集市成为了欲望疯长的温床。
也曾有专家表现出强烈的质疑态度,认为生物基因的过分暴露和对智能机械的盲目信赖,换来的很有可能是人类无法承担的代价。
如此这般背道而驰的少数派,向来都会成为被人随意嘲弄的小丑。
而小丑,再一次胜利了。
就在机械义体改装运动进行到最为盛大的高潮时,社会群体性异变的样本数远超实验数量,事情开始朝着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
机械义体受到空气中漂浮尘埃的影响,纳米级别的义体感染爆发了。
所有参与过义体改造的个体,存活率仅为10%,世界总人口数量被再次削减。
人类从此与冰冷的机械造物划清界限。
这一批出逃的死囚正是当年事件发生后,在治理暴乱和隔离镇压的过程中,一股脑儿给关进去的,因为情况评定有些复杂,所以,才一直拖延到现在还没有正式行刑。
这也不算什么怪事,那段时间里,很多事情的评定都很复杂。
晚十点半左右,飞行器最终降落在了一处地图上根本没有记录的村落外围。
习涿总觉得自己今天莫名地暴躁,大雨死死地跟了他一路,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
这简直是他最讨厌的天气,秋天的雨夜又冷又湿,就跟有人拿着针不停地从身体里一管一管往出抽血一样。
面对完全陌生的村落,他不想打草惊蛇,于是,将飞行器远远停靠在一处视线死角后,又把张扬的红色外衣调成夜间模式,这才穿过雨帘朝着前方微弱的光亮而去。
暗夜中的旷野是最好的伪装,几个起落他已经来至了村口。
习涿是踩着雨滴过来的。
和学院里其他学生都不一样,能够不借助任何外部设备,得心应手地控制身边所有的水元素,实在是一个难以用科学解释的能力,他还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此行的目的是来找人,不是干架。
于是,任务的第一步,是如何先悄无声息地摸进去。
眼前这个临时用钢铁搭起来的破村子,连亮灯的地方都没几处,安保却相当严格,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习涿在整个村子外围兜了两圈,地方倒是不大可愣没找到一处能混进去的缝隙,不是直接高墙封死,就是明显加了高压电网,简单粗暴,却也是真的有效。
不仅如此,他在村内几条不同朝向的羊肠小道上,都发现了有巨大的身影在规律性的巡逻。
看那身影的轮廓显然不是正常人类能拥有的体型,关节在挪动时存在明显滞涩,偶有微亮打在躯干上时,能够捕捉到细微的金属反光,应该是某种较为原始的战斗机甲。
没办法,华高特的学生好东西见过太多,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原始。
几台过时了的机甲而已,在华高特的高材生眼里根本不够看,习涿故技重施踩着自己的小雨滴直接一个跃身,准备先翻上高墙再人不知鬼不觉地溜下去。
结果,脚底才刚触上墙顶,那最近处的机甲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然一个回头,他本能地隐身后撤,从五米高的地方径直坠了下去。
索性经历过的各种惊险瞬间,已经为身体淬砺出了敏锐的肌肉记忆,落地前的最后一刻,他精准地控制住了身下积存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没入其中。
冰凉兜头而来,在冷静地复盘过方才的动作后,他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制造出任何声响,那机甲猛然的回头......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但,如果不是巧合......
至少,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世间还尚不存在能够敏感至此的“杀人机器”。
控制身边水元素的能力对身体的耗能巨大,雨中奔袭直到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越来越频繁的喘息。
多年下来,习涿从来没有松懈过对体能的训练,但根本没用,只要是和水相关的事情,在他这里全部都不按科学的路子来。
最后,被浇成了落汤鸡的习涿,还是回到了村落唯一的入口处,硬蹲。
他的运气始终不是太好,所以,在将村子里所有人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三百来遍后,才等来了一辆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散架的破卡车,从远方黑暗中的某处驶来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