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楚澈望着顾琉琛,有些迟疑地开口,“听说……你见过她了?”
顾琉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对她,不会还念念不忘吧?”
楚澈是反抗他父亲的独断专横特地躲到江城来的,那会儿他还在江城某知名医院的急诊科工作,机缘巧合下碰上程静陪一位同事来看急诊。
程静那同事正好排到他对桌大夫叫号,他一眼认出了程静。
可程静的心思都在同事身上,根本看都没看捂在口罩和白大褂里的楚澈一眼。
后来他跟顾琉琛小聚时,喝得有点高,嘴欠提起了这事。
那时的顾琉琛已经被身心双重的折磨磋磨得死水无波了,他就没见有什么事情还能引起顾琉琛的情绪波动。
可一听他提起程静,就像石头丢进死水潭,立刻砸出了大水花,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以为双目赤红的顾琉琛会立刻让人查找程静的消息。
出乎预料的是顾琉琛只片刻就冷静下来,恢复了常态。
自那次之后,顾琉琛一直没来江城,两人通话时,也都没提过与程静有关的事。
楚澈以为顾琉琛已经放下年少时那段偏执而别扭的暗恋,可从陆平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并非如此。
顾琉琛摩挲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忽地笑了一声,“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记吃不记打。”
楚澈一噎,“你当然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人,不过,直觉告诉我,你对六年前的种种依旧耿耿于怀。如果你已经不在乎她了,为什么还把她带回住处?你总不能想趁机接近她、报复她吧?!”
顾琉琛浓眉微拧,“这么能掐会算,你怎么不去当半仙?”
顾琉琛的反应让楚澈立刻挺直了坐姿,“不是?你该不会真要报复她吧?”
“还是那句话,有空关心我想做什么,不如好好考虑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算你不想回去继承家业,作为一个优秀的全科医生,你甘心一辈子窝在那医院里做个男科大夫?”
楚澈见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只能再次靠咸鱼躺掩饰自己的烦乱,“我再考虑考虑吧。”
“既然这样,那你慢慢想。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澈一听又支棱起来,“咱们好不容易聚聚,你就不能多坐会儿?”
顾琉琛已经走出去两步,闻言回头,微勾唇角,“我得空出时间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报复她不是?”
楚澈惊愕,“你来真的?!”
“我什么时候来过假的?”
停车场里,崔锦和司机已经在车上等候,顾琉琛站在远处静静看了一眼,给司机发了个消息,让他们先走,自己则转身招了出租车。
一上车师傅便问他要去哪,他看了司机一眼,瘫着脸报了个地址。
顾琉琛靠在后座上,微微侧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和景,许久不曾变换坐姿。
报复吗?
什么样的报复,才能抚慰从蓬勃炽烈到死水无澜所经历的痛楚?
什么样的报复,才能平复从自以为被珍惜疼爱到被抛弃被欺骗以至于一颗真心窒息而亡的落寞?
如果曾经的爱慕是一条汹涌澎湃的河流,那么到如今,这条河流恐怕早已干涸消逝。
程静,这是他无数个疼痛难熬的日子里咀嚼在齿尖,禁锢在梦中的人……
他缓缓闭上眼,摘下眼镜轻轻揉捏着眼角。
驾驶位上的司机师傅几次想打破这种死寂,说点什么活跃下气氛,都被他周身的冷漠劝退。
车子经过一条回迁小区外的商业街,顾琉琛目光微滞,有那么一瞬的走神,回过神突然开口道,“在前面路边停下。”
司机有些意外,从后视镜里看了顾琉琛一眼,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右前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一个纤瘦女人正左手牵着小女孩右手拎着一大包东西从便利店出来,很快便转过街角不见了。
*
顾琉琛看着眼前人声鼎沸的长街,神情有些恍惚。
在江城这种十分重视市容市貌的地方,路边摊十分少见。
但眼前这条街道两边挤满了各种小吃摊,隔老远就能闻见小吃摊上散发出的烟火气息。
许多刚从班车上下来的打工人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个摊位上点餐、拼酒、划拳,开始他们一天劳累后难得的闲暇时光。
各式的小吃、形形色色的人、嘈杂喧闹的声音,甚至街边满地的油渍形成了这条街独有的风景。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
曾经也有这样一条街,有人把小吃摊上的炸土豆送到他面前,他表面上嫌弃不卫生,心里其实藏着窃喜。那个时候,他情窦初开、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心事,怕表现太明显会给那人带去困扰,所以总是连喜欢都显得别扭又蹩脚。
如今这条街,同样喧闹同样充满烟火气,却再没有当初的悠闲,没有当初的欢喜。
给他买小吃的那个人,如今正牵着个几岁的娃娃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对面的小摊。
他默默地看着女娃娃爬进纸箱,看着那个人穿上围裙熟练地忙里忙外,看着她和摊主有说有笑。
心底那头蛰伏许久的猛兽在这一刻蠢蠢欲动,似乎要冲破理智的枷锁。
他忽地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转身离开。
*
玖荣集团的前台是个十分敬业的女生,程静带着几经修改的计划书来玖荣求见顾琉琛,却被告知要提前预约。
闭门羹程静吃过不少,自然不差这一次。
很多事情宜早不宜迟,就比如送计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