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荣集团……自从玖荣入驻江城,就一直是多少求职者梦寐以求的就业去处,就连最普通的门卫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
以程才的条件,怕连做个清洁工都难。
而且以他那个性子,就算有幸进了玖荣,也不见得能待下去……
她闭眼在椅子里靠了会儿,等情绪消化干净了才起身抓了钥匙串出门。
小区门口,小贩已经支好摊位,街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程静在一个面食摊的大纸箱前蹲下,扭头朝正忙着备料的小摊老板喊了一句,“李哥一碗凉面,要特辣的。”
面摊老板叫李泽,是个相貌颇佳的年轻男人,听到程静的声音百忙中扫了程静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忙活。
“你胃不太好,吃特辣行吗?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要吃特辣?”
程静把掉在纸箱旁边一只毛绒玩具捡起来,拍了拍上灰尘,递给纸箱里正摆弄玩具的小女孩,“没问题,吃辣解压。”
小女孩名叫妞妞,是李泽的女儿,才五岁出头。
李泽每次出摊,她都很老实地坐在纸箱里摆弄那几只又破又旧的毛绒玩具。一边摆弄还一边念念有词地跟它们说话,但……没人能听出她到底在说什么。
这会儿摊上的人不多,李泽还能腾出时间与程静闲聊。
“妞妞很喜欢你送的玩具,每天都要抱着它们才能睡着。今天出来都不舍得带新的。”
“喜欢就好。”
程静安静地看着妞妞把箱子里那几只毛绒玩具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摆弄到左边,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曾春玉的那个电话。
算起来,十次里面有九次,曾春玉的来电总是怀着这样或那样的目的,从开局的关心、叮嘱,到后面小心翼翼地提出所欲所求,千篇一律的套路。
也恰恰是这种别有用心的关心,让程静在经历了太多的残酷冰冷后,产生了温暖的错觉。
这廉价又稀薄的温暖,让独行在冰天雪地的人厌恶的同时又欲罢不能。
……
妞妞原本正对着毛绒玩具叽哩哇啦说得热火朝天,忽然歪着头看向程静,目光呆滞的眼神里多了些懵懂的好奇。
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不……不哭哦……”
程静抹了抹眼角,难掩惊喜。
这是妞妞第一次和她说话,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好,阿姨不哭。”
程静弯起仍带着湿气的眼睛,笑容灿烂。
妞妞也学着她的样子努力地咧着嘴对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凉面好了。”
程静轻轻拍了拍妞妞的发顶,从纸箱前起身坐到矮桌旁的小凳上,一边搅拌着冷面一边问,“妞妞的妈妈……还是没消息吗?”
妞妞一出生就患有先心病,为了给妞妞治病,李泽和妻子花光了积蓄,眼见着妞妞术后恢复得不错,两口子以为苦难终于熬到了头,以后会一点点好起来。
可老天并没眷顾他们,妞妞三岁还不会说话,反应也比其他同龄幼儿慢很多,到县医院检查后得出诊断是小儿脑萎缩。
这让本就已经从小康返贫的三口之家雪上加霜,而比这更恐怖更绝望的是小儿脑萎缩这种病根本无法治愈。
妞妞的母亲终于不堪其苦,走了就再没回来。
李泽只能独自带着妞妞过日子。
“没有。”李泽一边忙乎一边平静地回答,“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能找的地方也都找了。”
一个人存心要躲,确实很难找到。
“抱歉。”
“没什么,想开了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现在只担心我老了以后,这孩子能依靠谁。”
李泽说着麻利地戴上一次性手套抓了把凉面放进一次性餐盒,又拿了提起分好的调料放进去打包好交给一旁等待的年轻小情侣。
生意渐渐忙起来,看着李泽忙碌的背影,程静没再多说什么,只闷头吃东西。
可能是面太辣也可能是残存的暑气余威不减,一碗冷面下去,程静满头大汗,眼泪几乎飚了一车。
但这种辣后的爽快却让她心情舒畅不少。
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程静就是。
凌晨三点,她被疼醒了。
爬起来翻箱倒柜找止疼药,最后发现备用止疼药已经用完了。
哆哆嗦嗦摸了好久,才摸到电话,点到通讯录界面翻了翻,一如既往地停了下来。
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
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了,每次生病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搭伴过日子的人,至少在生病的时候有人送医有人倒水,可病好起来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种近乎“独来独往”的状态。
是她自己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也是她现今的生活境况所致。
这些年她习惯了早起挤公交,晚归打顺风车,通讯录里连出租师傅的号码都没存一个……
最终,程静只能佝着身子抓了钥匙和包包,跌跌撞撞地出门。
凌晨三四点钟,街上冷清得让人心凉。
在这偏僻的位置,就算存有出租师傅的号码,人家也不见得随叫随到。
程静忍着肚子里天翻地覆的绞痛,再次掏出手机翻看通讯录里那成百上千的联系人:同事大部分关系疏离,稍微处得近点的又都住得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穆青城,作为大BOSS此刻不知道沉在哪个温柔乡里,而且因为某种原因,这个时间求助于他,显得既不知趣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李泽要照顾妞妞,不方便打扰;家人……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真的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