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琉琛和程静过了人行横道,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李淑娴又说了句,“还真是小琛,跟他一起那个是他家教吧,叫什么静的。”
顾廷没说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李淑娴立刻拢了拢耳边的发丝,闭口不言。
静了片刻,顾廷对副驾驶的助理道:“回头你去见见院长,问问情况。”
助理立刻心领神会,应了声“是”。
医院附近寸土寸金,这一带的店面面积都比较小,而且卫生条件很一般。
顾琉琛不喜欢里面油淋淋的环境,但瞧着程静的状态还是忍耐下来,拿了桌上的纸巾把两人跟前的桌面都擦了几遍才停手。
不是饭点,店里的人不多,几分钟后老板就把他们点的面条端上来,上面各扣了一个金灿灿的鸡蛋。
程静垂眼看着热腾腾的面条,仍旧食欲全无,连筷子都没拿。
顾琉琛终于看不下去,脸色又冷又沉。
“你打算这么半死不活到什么时候?”
程静抬眼向他,没回应。
“一场意外而已,你就这么让它压垮了?”
顾琉琛从筷子筒里拿出一次性筷子拍在她面前一双,“好好吃饭,你就算熬垮了自己,该面对的事情也一样都不会少。”
程静怔怔看着顾琉琛,此时此刻,他一点不像少年。
的确不能这么下去了,顾天晴和米安安几乎天天一下课就往医院跑,两个人轮流开解她,生怕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而顾琉琛高中过了大半,绝不该把时间和精力没完没了地浪费在她这里。
程铮摔下去是他自作自受,她是他女儿,承担巨额医药费也是应该,犯不着让这事连累他人。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这样了。”
她拿起筷子扯开包装,挑起面条大口大口地吃。
“你慢点,小心烫!”
顾琉琛拧眉,话音还没落下,程静就被呛到气管咳嗽不止。
顾琉琛赶紧拿了瓶水拧开递给她。
程静接过矿泉水一鼓作气把水喝到见底。
“好些了没?”
顾琉琛瞧着程静,她的眼里蓄满了水光,眼白也爬上了血丝,可能是呛的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嗯”程静沙哑地应了一声,紧紧握住手里的空瓶子,微微发着抖,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再次开口,“看着他从阶梯上滚下去那一刻,我吓得头皮发麻浑身的血都凉了,甚至很多人围着他时我都迈不开腿,连救护车的号码是多少都想不起来。
到了医院,站在抢救室旁边看着医生拼尽全力抢救他的时候,我脑袋里仍然空空荡荡的……
后来医生告诉我他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时,我终于松了口气。
可内心深处好像住着另一个我,她突然爬出来,恶毒地诅咒着:程铮怎么就没摔死呢?
只有他死了,我才不会被他整天阴魂不散地逼着缠着……
很坏是不是?但那时候我确实这么想的,甚至刚才在病房里看着他昏迷,我都还在想他为什么不直接死了,为什么到现在都还要狠狠坑我一把,让我为他的医疗费焦头烂额债务缠身……
你知道吗?
我想他快点醒过来,不是因为我多关心他,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他如果不醒,医药费会越来越多,会像个无底洞一样怎么填都填不满……”
程静说着说着,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掉,明明在哭却还偏偏弯着嘴角带着笑。
“你说,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他是我爸就可以一直像水蛭一样吸我血吗?除了让我来到这世界上,他明明什么该尽的责任都没尽到!明明是他大老远跑来没皮没脸逼着我要钱,可为什么到最后他自己没站稳跌下去之后,留下的烂摊子却要我收拾!”
终于程静失态地哭出声来。
好像要把一直以来的委屈、愤怒、无可奈何都发泄干净。
她觉得这辈子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顾琉琛默默地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地听着,从始至终没插过一句话,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抽出纸巾抵到她跟前。
小面馆的老板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守着医院,痛哭流泪的人她见过太多了,自己曾经也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