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会连累我。”
五个字一句一字地敲打在郁祯心头,每敲一下便引得心脏跳一下,紧紧的疼。郁祯没有说话。
雪或隐道:“你修为被封印,稍动法力便会痛不欲生,反噬自身。更何况,苏飞文是那个老匹夫的孩子,你怎能担保他身上没有保命的仙器?到时候杀人不成反被反杀,你这仇报的也是高明。”雪或隐话语淡淡,但却能从比平时稍快的语速中听出她不同的心境。
郁祯……不,如今身份暴露,合该唤他另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胥九欲。
那个红衣张狂的胥九欲。
那个堕仙,为修仙界不耻却忌惮的,成为巫山走狗的胥九欲!
胥九欲嗤道:“就他?一个废物还能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他不屑,苏飞文在他眼中只是个小小的蚂蚱,蹦的再高也能被他一脚踩死。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苏飞文有这个能力反杀他,雪或隐之所以拦他,也不绝不会是因为担心他受到损害。
“你不过是担心我会损毁你在外树的高洁形象罢了,何必说的这么好听。”
他心中燃着一盆火,烧得他脑袋中都是余烬。他知道他现在为何这么气愤,但是却无法将真正气愤的原因说出。
胥九欲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只是觉得需要说些什么来发泄自己憋闷的心情,但话说出口理智又重新归来,顿了一瞬道:“……我自己有把握,出了事也连累不到你身上。”
胥九欲的话果真让雪或隐沉默,眼中明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之间又像是不相识的陌生人,隔着距离互相警惕着对方,但这样的场景才能是这两人之间应有的状态。
一个是青城山的掌门之女,人尊称一声玄素仙子,青城山未来可能的掌门。一个巫山的毒瘤,修仙界被逐出去的堕仙,无恶不作的魔修,这两个,一个高山雪一个地上泥,互不干扰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不知因为什么,两人之间竟会有了关联。
不知过了多久,雪或隐问:“这人你是非杀不可?”
胥九欲嗤笑:“不然呢,我同承平老道之间的恩怨你又不是不知。……他杀了我父母,将我陷落至此,凭什么过得舒心?!”何况,他也立了誓。
修仙者不能乱立誓言,既然立了誓,那就要履行,否则便会遭到反噬。
“苏飞文不过是那承平老道恢复自身的药材,从人间接回来也只是为了减少意外,即便不被我杀,改日也会被承平老道杀死,死我手中对他更仁慈!承平老道绝不会对自己这个私生子有任何怜悯。”胥九欲说完又看向雪或隐,“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苏飞文是承平老道在人间乱播种活下来的私生子,人间的露水情缘在那老道眼中什么都不是,不然也不会在苏飞文前十九年的时光里对他不闻不问。
但承平老道十几年前受了重伤,命在旦夕,寻遍方法,发现只能以血脉换命一条路可走,于是老道就将人间这个私生子接了回来。
但接回来也不认真教习,只是塞给对方一大堆保名法宝,只要苏飞文活着,其他的对老道来说无关紧要。
又因是以命换命禁术,就不能让苏飞文知道实情,也不能让外人知道实情。
有一句话胥九欲说的是对的——即便雪或隐在外面表现得再和善,她内里也并不真是个和善的人。确切地说,修仙者修的是自身,七情淡漠才是常态。
修仙界向来讲缘分,相信冥冥之中自有预定,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波助澜。个人只需要管好自己的事,这世界便能正常进行下去,因果轮回,报应相循。
独身才能超脱。
个人自有缘法,何必事事强求。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雪或隐开了口,似是不经意道:“……宁山镇是个危险的地方,这里的三尸神既能够逃离我设置的道场,便有能力杀了苏飞文。……苏飞文死在这里也是情有可原。”
她看向胥九欲:“荣语冰难斩,出现意外也正常。”
雪或隐语气淡淡,但是从话语中流出的淡漠却令人不寒而栗,胥九欲愣了许久,而后呵地笑了。
胥九欲勾唇低声道:“……不愧是你。”
不过这笑容却不达眼底。
胥九欲一直知道,雪或隐对于修仙界的人并不看重,对他们的生死非常淡然,相较之下,她对凡间的人更仁慈。
他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因为雪或隐本身就对修仙界感官不好。未被重用之前,她受到了许多不公待遇,以至于她对她生活的环境极端厌恶,却又因为逃不开,只能忍受。
他和雪或隐的相交也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