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为妙真的话难过?”沈长生无所谓地笑笑:“妙真嘴硬心软,一时吵嚷不算什么,你和你弟也时常吵架呢。”
“这回你外出许久,她一定想念你。”
“再者说了,你不是搜罗了许多珍珠吗?拨些珍珠做成首饰送给她,你好心送她,她自然会高高兴兴地收下。”
沈禾沉默不语,抓着父亲的手不松开。
沈长生也不语,心头却暗自叹气。此番他带沈禾出来,便是因为妙真与她闹了矛盾,他带女儿出来散心。
沈妙真是沈长好的女儿,是只比沈禾大六天的堂姐。
当年江苏巡抚前来提亲,沈长生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对方便给沈长好写信,请他斡旋一番。
沈长好果然答应,还让沈妙真过去陪着沈禾。
最后婚事没有说定,两人倒一同生活了大半年,彼时两人同吃同住,沈妙真也没少见盛羽。
现在想来,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妙真就对盛羽动了心。
到了京城以后,沈禾与沈妙真也很是亲昵,什么衣裳首饰都是一样两份,直到沈妙真勃然发怒。
那天沈长好送两人簪子,沈长好照旧让沈禾先挑,沈妙真抬手将两只簪子一并扔到地上:“回回她先挑,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
她嗓门高,眼里却含着泪,沈长好愣怔片刻才道:“妙真,苗苗比你小,你该让着她。”
“她只比我小六天,不是六岁!”沈妙真言罢落泪,她恶狠狠地抬袖擦脸:“爹,衣裳首饰都是一样两份,可盛羽只有一个,我也喜欢他,爹爹要我把他也让给苗苗吗?”
沈长好敌不过女儿的眼泪攻势,恨恨甩袖而去,最后只留下“胡闹”二字。
沈禾沉默着去拉妙真的衣袖,却被她恶狠狠甩开。
思及此沈禾头痛起来,沈长生轻轻晃着女儿的手:“苗苗,妙真只是赌气,她不会和你抢盛羽。”
沈禾微笑点头,恰巧沈叔过来,沈长生接过他手中大氅:“苗苗,试试这件大氅合不合身?”
沈禾站起来,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大氅。
那大氅似乎是狐狸皮毛,通体雪白,全无一根杂毛,毛尖儿上莹莹地闪着光,太阳下白得刺眼,一看就价值不菲。
真漂亮啊,沈禾暗自喜欢,开口却是拒绝:“爹,这个太厚了,穿着肯定累赘,我不想要。”
“再者说了,珍珠是给敏敏留着的,这大氅,干脆送给妙真吧。”
“这大氅是照着你身形做的,妙真比你高大半个头,她怎么穿得上?”沈长生失笑摇头:“上回的貂皮大氅送给了季侯爷,这次你也不穿,这算什么?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说话间沈长生抖落了大氅,那大氅下缘只到沈长生小腿上,果真是照着沈禾身形做的。
沈叔适时地退到一边,沈禾抬手去拿大氅,却被沈长生制止。
沈长生亲手为女儿穿上大氅,见雪白柔顺的狐狸毛拥着女儿的小脸,不由爱怜地揉了揉领口的狐狸毛,又退后几步由衷感慨:“不错,果然合身。”
大氅轻暖。
沈禾手指在大氅上滑动,一面欢喜一面惋惜:“爹你从哪里得来的狐狸皮毛?质地真不错!”
沈长生满面惆怅:“不是我得来的。”
沈禾以为父亲在说从猎户手中收来的,面上笑容更盛:“爹爹花了不少钱吧?”
“一个铜钱都没掏,”沈长生仰天苦笑:“季松送的,当真是合身。”
沈禾抬头愣住:“爹……在说什么?”
自拿出大氅的那一刻起,沈长生与沈叔就留意着沈禾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确定沈禾表情无碍,沈长生苦笑起来:“季怀义说,是季侯爷让他送来的东西,一件大氅,还有许多人参之类的补药,说你体弱,要好好养着。”
“可季侯爷怎么会过问送礼的小事?这些礼物,还不是底下人操办?”
“你身量娇小,比之常人瘦弱许多;这大氅如此合身,一看就是照着你身量做的。”
“这皮毛很是珍贵。除了季松,爹想不出来谁有这般阔绰的手笔。”
“苗苗,四天前你去见了季松,和他说了些什么,能告诉爹爹吗?”
听到“季松”二字,沈禾一瞬狂喜,又担心父亲看出端倪来,只得低头轻咬下唇,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大氅。
父亲让她误以为这大氅是父亲所送,恐怕是猜到她有意退婚,刻意来试探她。
沈禾庆幸于季松一连四日毫无消息,倘若她一早知道季松要送她大氅,怕是过不去父亲这关。
“爹爹……认为这大氅如此合身,是因为我把自己的身量告诉了季松?”
“非也。那些婆子替你擦身换衣,知道你身量很正常。爹只是怕你被季松给骗了。”
沈长生言语深沉,沈禾苦笑:“我说我订婚了,让他不要再来找我。”
沈长生半信半疑:“只是如此?”
沈禾蹙眉点头。她慢吞吞道:“季松……是打劫咱们的劫匪,我气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他?”
“只是他帮了咱们,我不得不去道谢,才发现他对我……对我有意。”
沈禾被羞涩逼红了脸,头垂得更低:“我一早和盛羽定下了婚约,彼此又知根知底,哪里是季松这声名狼藉的匪徒能比的?”
“倘若我贪好权势,那江苏谭巡抚的公子就该是我未婚夫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沈长生面上的疑惑全然换成了担忧。他怕吓到沈禾,又故作无事地笑:“不要害怕,爹爹在呢,回去后,爹就给盛羽写信,为你们操办婚事,绝不让季松打扰到你。”
沈禾慢慢点头,手指去解大氅:“他送来的东西,我不想要!”
沈长生抬手握住沈禾的手指:“安心穿着。”
沈禾满面不解,沈长生手握成拳,指节轻轻敲在沈禾额心:“辽东天气寒冷,你又素来体弱,好生穿着将养才是。”
“咱们送给季侯爷许多财物,单说那件大氅,就不比这件差;这礼物咱们收得心安理得,苗苗不要做因噎废食的迂腐之人。”
沈禾不甘不愿地停下手,满面不悦地说自己累了,不等父亲回话就回了屋子。
屋门关闭,沈叔顺势走到沈长生身边宽慰他:“老爷莫要担心,苗苗生的漂亮,季松一时见色起意,过段时间就好了。”
沈长生依旧叹气:“咱们的貂皮大氅不比这件狐皮大氅差,可这狐皮大氅也不比貂皮大氅差。”
“为着给兄长赔罪,我花了大价钱四处搜罗皮毛,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那件大氅;这般珍贵的皮毛,即便在辽东,也绝对是凤毛麟角的珍品,季松就那样轻易地送给了苗苗。”
“说他一时起意,我不相信。”
“当年我为了躲谭家的小子,举家搬到了京城;如今季松要是求婚,我又该躲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