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季松认真审视着沈禾的面容。
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嘴唇有了些血色。她照旧是男儿装扮,不过没有涂黑面容,也卸去了戒备,整个人温软明媚了许多。
季松望着沈禾,沈禾也回望着季松。
季松面容不独俊朗,而且十分的坚毅正气。非要说的话,这是一张随扈开道的脸,就该锦衣佩刀地跟在皇帝身边,如是才能彰显皇家的威严与气度。
也因此,沈禾越看越觉得郁闷——
不应该啊,季松长成这样,要是见过,她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沈禾越看越苦恼,不由皱起了眉头。
季松渐渐放下了心。
还好,看她神情,似乎没认出他就是之前胡子拉碴的匪首。
虽然懊恼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很糟糕,但好在自己改头换面,又帮她延医问药,想来她心中的芥蒂会消弭许多。
思及此,季松微笑着打趣:“姑娘记不得我了?我们昨日才见过。”
沈禾越发苦恼,下意识地接住话茬:“我也觉得公子有些面熟……”
季松既然肯帮她,那么两人一定见过;只是究竟何时见过呢?
沈禾唯恐季松问她一句“哪里面熟”,连忙打量他身形,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端倪来。
却忽然被他腰间挂饰刺伤了眼——
镶嵌着绿松石的银坠子挂在他腰间,越发显得他腰身精瘦。
沈禾如梦初醒,惊得睁大了眼睛:“你、你是——”
竟然是前几日的匪首!
“认出我了?”见她面上只有震惊、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季松心情大好,忍不住又打趣她:“没被我吓到吧?”
沈禾摇了摇头,面色已然平静下来:“久闻公子大名,今日得以一晤,我受宠若惊,有些失态,还请公子见谅。”
季松便笑不出来了。
季松之名,不说臭名昭著,也是声名狼藉。
显然沈禾也想到了这一点,面上渐渐浮起几分尴尬来——
季松纨绔得毫无新意。
宁远侯名震天下,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不是得以封侯,而是在封侯不久后的天命之年添了个儿子。
更令他得意的是,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得不像话。
宁远侯引他为傲,日常对他很是娇惯,却也用心地培养他,四处寻了名师教导他,还特地向老师们保证:倘若这孩子犯了错,不必顾忌他的颜面,狠狠责罚这孩子便是。
也因此,在无数名师的指导下,这孩子文武双全,偏生又老成持重、宛若成人,满京城的勋贵们看着他忍不住地老泪横流、扼腕叹息,恨不得把自己崽子换成宁远侯家的小儿子。
彼时逢年过节,勋贵们互相聚会走动,回家后那群公子王孙便免不了一顿打,据说勋贵们揍人时只有一句话——你怎么就不能和宁远侯家的小五学学?
截止到十岁,季松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全京城勋贵子弟的噩梦。不过很快,季松就成了全京城勋贵叹息的负面典型——
季松四岁时没了母亲,父亲又常年在外,公务繁忙,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看顾。等宁远侯回京述职时,猛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儿子已经被人带成了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
宁远侯没难过太久,因为难过很快被愤怒所取代——
小儿子确实聪明,即便做了纨绔,他也是纨绔堆儿里的头目,让人听见姓名就忍不住摇头的主。
什么把成国公的小儿子丢在陷阱里、他带着一堆人听对方哭了整整一个时辰啊;什么和安远侯的小儿子打赌,结果设套脱了他的裤子,让他光着屁股走了二里路啊;什么在成阳侯的小孙子纳妾时在外头放鞭炮,害得他差点不能人道啊……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隔三差五就有勋贵来告状,宁远侯气不可遏,做家法的藤条都快被他挥舞出火星子了,小儿子也被打得好几个月卧床不起。
可他能下床后,又开始祸害公子王孙了。
宁远侯没办法,直接把他带到了辽东。
宁远侯的意思是,把儿子带在身边管教,即便不能让他迷途知返,也能稍微控制下局面,免得他惹到不该惹的人、害得全家销户。
太上皇复位的第三年,季松被父亲带到了辽东,那年他十三岁。
两年后,十三岁的沈禾跟随父亲来到了京城。她虽然没有目睹季松闹腾的盛景,但也耳闻过季松的斑斑劣迹。
到辽东后的季松确实不再祸害公子王孙了——主要是辽东也没公子王孙给他祸害。
但他也彻彻底底地放飞自我了,一年倒有三百天在外头寻欢取乐。
不过嘛,季家是将门世家,季侯爷唯恐家中子嗣沾了女色、废了身子,为此立下了严苛的家法,严禁家中子嗣渔色,违者赶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
有这么一条铁律在,季松倒是不近女色。
但什么聚众闹事、赌钱打架、走狗斗鸡……季松是行家里的行家。
想起自己的风评,季松也头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