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还不叫鹿依依,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陆依。
她成长在一个再组家庭,父亲忙于生计,根本没有管教她。或许是小时候饥饿的记忆,让陆依爱上了食物,胃部的饱胀感使她的心灵得到安心,每当吞近米饭和肉菜的时候,她才能感到有人需要关爱自己。
到了青春期,同学们看向她的目光不同了。
每当课间,陆依路过他们时,总能感受到异样的目光,以及他们的窃窃私语。
偶尔有几次听见,无非就是“肥猪”、“坦克”之类的嘲笑话语。
陆依露出难过的神情,却又听到同学们大声故意的嘲笑。
每次的体育课是她的噩梦,肥胖让她发育得特别明显,明明做出跟同学一样的动作,无论是跑步还是跳远,她总能获得一阵阵恶意的吹嘘声。
甚至有些男生会故意用手在胸前比划出夸张的手势。
陆依再也不敢抬头挺胸,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她的同桌是班上最优秀男生,从来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
陆依有自己隐秘的心思,她不敢说喜欢,只能是一丝好感。
这点微末的好感,她也不敢显露,每当有其他女生围聚在他周围时,总会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哪里来的臭味?”
“应该是汗味吧,多久没洗澡了。”
“哎呀,猪圈不就是这种味道吗?”
陆依低着头,手紧紧攥住,不敢流露一点点对同桌的关注。
她害怕自己被发现,害怕得到更加极端的嘲讽。
从那天开始,她会故意地显露出厌恶同桌的模样,做出许多幼稚的举动。
因为自己的自卑,只有在装作讨厌他的时候,能够提到那个男生的名字。
后来同桌有了女朋友,那位漂亮女生似乎看透了陆依别扭的心理,在某次课间,女生捕捉到了陆依偷窥的眼神。
她扭过头,对陆依说道:“陆依,你是不是有狐臭啊,大夏天我男朋友坐你身旁都快要被熏死了,对吧?”
陆依看到同桌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那一天,她彻底的崩溃,再也不敢显露一丝一毫的真实感情。
参加完中考之后,陆依就躲在了家里,再也不敢见人。
“我一直吃,一直吃,只有吃才让我忘记那个人的表情,”鹿依依哭得鼻尖通红,“继母说我吃得太多,执意把我赶出家门,我没有办法,尝试着在网上做主播。”
那时候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肥胖,出于泄愤吃下那些食物,并不美观,但也吸引了一大群抱着猎奇心态的围观者。
陆依吃得越邋遢,他们打赏得越起劲。
“之前的我像是角落里的一滩烂泥,但那时候,起码有人看得见我,”鹿依依脸上浮起苦涩的微笑,“我知道他们没有善意,但起码表面上关心我。”
“后来,栾树找到了我,那时候他还没有成立经纪公司,他还告诉我,其实我可以变得很漂亮,他给了一根透明的塑料管,让我学会催吐。”
催吐?
林晗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的胃病,就是这样来的?”
鹿依依举起两根手指,像是发誓的姿势,指节处有两道明显的褐色淤痕:“这是我长期以来催吐留下的证据,我害怕被大家发现,所以经常戴着戒指。”
林晗确实有注意到鹿依依手指上的戒指,可是没想到隐藏的居然是难以磨灭的伤痕和记忆。
“我后来确实瘦了下来,或许是栾树看到了我的毅力,他带我去整容,”鹿依依指着自己的鼻子和眼睛,“这些都是整的,我都忘记以前的我是什么样了,我撕掉了以前所有的照片,从纱布拆下的一刻起,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破茧的蝴蝶,再也没有人瞧不起我,再也没有人说我身上有难闻的气味。”
“可是,”鹿依依的脸上露出恐惧,全身不由自主地发抖,“可是,我没想到,栾树他,他说好要替我删除所有的证据,但是他没有,他把那一切都保留了下来,还偷偷拍了我很多催吐的视频。”
她说出这段话时,差点都喘不上气,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简直将现在的鹿依依完全拉入了从前自卑的自己。
“他一直威胁我,逼着我做些根本不愿意的事情,让我维持所谓的吃货人设,”鹿依依伸出了手臂,看着凸起的青筋和失去弹性的皮肤,苦笑道,“我的身体已经记住了吐的感觉,仿佛那就是身体的本能,我无论吃下什么,都会吐出来,肌肉根本不受我的控制,这些就像是最糟糕的噩梦,我无法摆脱。”
“那天我去看医院,栾树担心我胡言乱语,他是来监视我的,萎缩性胃炎,再加上厌食症,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联想到令人作呕的那些卑劣行径,鹿依依将刚刚咽下的水全部吐了出来。
她吐得样子狼狈至极,头上的金冠都歪在了一旁,假发也沾染上了脏水。
“对不起,”鹿依依眼圈周围是一片污渍,全是晕染开的眼线,“我这么难看,你肯定会讨厌我了。”
林晗慢慢蹲下,拿出洁白的纸巾递给她。
琥珀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令鹿依依恐惧的鄙夷与厌恶,反而跳跃着炽热的火焰。
“栾树这么对你,我们让他身败名裂,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