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你先上去吧,别等我。”钟一帮忙把行李箱拉到酒店大堂,擦了擦汗对许从严说:“我今晚回家住,我爸……身体不好,明天上午我来找你,到时候一起走。”
“我给你的卡,里面有钱。”许从严却拉住了他发话,知道有些冒昧但还是坚持道:“你爸需要用钱,别耽误了。”
钟一目光一滞,委婉地抽回手,“谢谢好意,不过暂时还能维持下去。”
“钟一。”许从严一改常色:“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钟一抬眸,看着言辞恳切的许从严,自然明白他的心意。
只是有时候,这份心意过分沉重,让他难以说服自己受之泰然。
“嗯,有需要我会开口。”钟一没再拂许从严的好意,笑了下接过话茬:“我知道,现在有你。”
许从严心里明镜似的,钟一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实则一点让他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好啦,上去吧许总,我回家了。”钟一哄他。
许从严无奈:“好。”
钟一要回桐州,爸爸和阿妈举双手赞成。阿妈今天一直都担心着钟一的精神状况,见儿子心态良好甚至有心回桐州发展,她是既欣慰又心疼。
钟爸一贯要强,绝不和钟一多说病情苦痛,只让儿子别太挂心家里,外头天地广阔,多闯闯总比窝在山沟沟里强。
钟一盯着爸爸那双混浊无光的眼睛,心里头百感交集,这些年他能从黑暗中走出来,除了自己不认命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家人对他的无限包容。
“阿妈,我刚取了三千块,你留着用。”钟一离开爸爸房间,从包中掏出薄薄一沓钱放在桌上,“学校演出补贴的费用,不多。”
给完这三千块,钟一身上只剩下个路费,他想着回去后能不能让周染再卖许从严一个面子,让他回酒吧做夜场去。
“明天就走吗?你钱够吗,要不你先拿着。”阿妈说着把钱塞回钟一手中,“我这还有钱,不急。”
“别推来倒去,给你就拿着。”钟一脸色一变,佯装镇定地说,“不够了等我回桐州再给你转。”
“回去了,还做音乐吗?”阿妈看了一天钟一救场的视频,越看越对他当初被迫放弃唱歌这件事耿耿于怀,“阿妈觉得你总有一天能红透半边天!”
“阿妈……”
钟一有些哽咽。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当然想。
可债务未清,网上关于他的舆论甚嚣尘上,想出名也意味着不停被审判,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胆量去直面前公司、罗志平、同期对家……
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痛,钟一痛苦地按住额角单手撑墙最后瘫软在沙发上。
罗志平这个名字,让钟一好不容易封存起来的回忆再次被开启。
——24小时监控的大平层,加了东莨菪碱的凉开水,放大数倍的秒针嘀嗒声……
肉,体的伤口烂疮尚且能痊愈,但精神上的摧残让人铭肌镂骨,钟一咬着唇发颤,身体因为剧烈痛苦而不自觉挛缩成一团,他立起手腕用力砸向双侧脑袋,喉咙口倒流出酸辣胃液引得他呼吸窒塞。
本能做出警告,试图劝退他的痴心妄想,想红哪有那么容易,要么出卖身体要么出卖灵魂。
想做人上人?呵,身体和灵魂全作抵押,魔鬼会许你一个浮士德的人生。
“儿子!钟一!快醒醒!”
好在阿妈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硬生生掰开钟一的牙关,把手卡了进去,一边喊他名字一边奋力摇晃拍打着。
舌尖弥漫开浓浓的铁锈腥味,终于唤醒钟一回转神思,他松了口,阿妈的两根手指上留下深深的牙印,鲜血淋漓。
“醒了啊?醒了好醒了好!”阿妈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刚才吓死我了,咱再也不提那档子事了,是我不好让你应激了,不提了不提了……妈不好……”
钟一握住阿妈流血的手,默默落下泪来。
“阿妈,让你担心了。”胃液烧喉,钟一声音涩哑,他咽下口水压住不适,喃喃道:“过去的事已成定局,前几年只想着早点还债脱身,我以为他会放过我……”
“可并没有,即使这么多年,只要一有机会,他还是不遗余力的把我碾进土里,阿妈,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他想起灰色房屋里坐着的其其格,她奉他为救于水火的腾格里,他给了她新生,可渡人难渡己。
他曾和其其格说,以后的日子你可以自己做主了。
那他钟一的人生呢?
他同样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