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疆微微颔首,抬脚跨入牢房,只有墙上几个小孔透进些微光亮,却根本不足以照亮整间牢房,因此里面漆黑一片,她尚未适应,便听背后的铁门嘭得一声关上,那感觉仿佛是一种警告。
谢无疆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等待着眼睛逐渐适应,她在墙角处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复杂。
公主又如何?不也照样沦为阶下囚?
他日,若她落败,只怕下场还不如这位突厥九公主。
谢无疆闭了闭眼,将思绪压在心底,缓步上前,随意坐在图兰身下的杂草上:“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原本闭着眼睛假寐的图兰突然睁开眼,在黑暗中,她的一双眸子亮得吓人:“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谢无疆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因此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反问:“…你有什么笑话可让我看的?你又并非真心爱慕裴昭,细算起来,我们之间连情敌都算不上。”
图兰一愣,垂眸掩去眼底的异样,语气依旧娇纵:“裴昭生得貌美,你怎知我不是真心爱慕?”
推己及人,谢无疆的语气里带着笃定:“一国公主,生来高贵,如何会耽溺于区区情爱?”
图兰沉默片刻,突然自嘲一笑:“生来高贵又如何,公主永远只是公主罢了。”
说完,她别开脸,周身萦绕着无法言说的落寞。
“据我所知,狼群虽大多奉公狼为狼王,却也有少数狼群为一公一母共同统治,甚至个别狼群也曾经出现过母狼为王的情况。”谢无疆话未说完,图兰倏然转头死死盯着她。
谢无疆轻笑一声:“既然突厥信奉狼图腾,自是将狼族的精神奉为信仰,并世代传承。”
图兰微微眯起眸子,语气不善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无疆起身,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缓缓踱步:“今日有人劫狱。”
图兰的呼吸一窒,猛得起身冲到谢无疆面前,抓着她的肩膀,激动道:“是突厥派来的人?为了我?”
“是。”谢无疆轻轻点头,“不过,不是你以为的人。”
图兰眼睫轻颤:“…你说什么?”
“不是突厥可汗派来的,而是你的母族,阿史德氏。”谢无疆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唤醒,将真香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
图兰一瞬间仿佛失了所有力气,抓着她肩膀的手无力垂下,踉跄后退两步,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失神呢喃:“父汗竟然真的没有派人来?”
“你的心中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吗?”谢无疆轻轻扯了扯唇角,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索性也不再勉强。
图兰红着眼睛,激动道:“你懂什么!父汗说过我是他最心爱的女儿,若非因我是女子,他的王座必然要留给我!”
谢无疆嗤笑一声:“既是心之爱,又岂会有那么多借口?”
“你!”
“你的心里早有答案又何必自欺欺人?”谢无疆打断她的话,淡淡道,“图兰,你是突厥最古老的氏族阿史那氏和阿史德氏的血脉,又是哈敦所出,若论名正言顺,如今突厥可汗的子嗣中无人出你左右。可是你出事了,唯一愿意奋不顾身救你的只有你那因为没有儿子导致地位岌岌可危的母亲,和你的母族。”
图兰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强忍许久的眼泪倏然落下:“额吉…”
谢无疆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眼前闪过一张明艳又温柔的笑脸,可惜那样明媚的笑却消失在了一个寒风刺骨的春日。谢无疆缓缓闭上眼,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声声啼血的哀嚎。
“阿遥,天地广博无疆,阿娘只愿你一生顺遂,自在随心。”
谢无疆呼吸微微发颤,倏然睁开眼,看向落泪的图兰,眸中的光芒亮得有些吓人:“图兰,你该清楚,你是你母亲乃至整个阿史德氏的依靠,你的软弱只会化为他人刺向你们的尖刀!”
图兰抬起猩红的眸子,仿佛一只困兽般吼道:“那你说我该如何?我能如何?!”
谢无疆神情肃然:“天下事无不可为,倘若不想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便要奋力一搏!”
图兰目光呆滞了片刻,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王座上的人如何能容忍另一个阿史那氏存在?”谢无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母亲身体强健,为何只养大你一个女儿?”
图兰想起了什么,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攥紧:“额吉…”仿佛冲破了层层迷雾,图兰的眼底倏然迸发出耀眼的光亮,那是不甘,是冲破迷雾后疯狂滋长的野心,只是很快便被她深深掩藏。
图兰并未被谢无疆的话冲昏头脑,整个人反而越发冷静:“你想要什么?”
谢无疆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图兰一愣,眼睛倏忽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