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生看看手里断续的数字,无奈地摇头。我不玩了,我困了。这游戏太难了……我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搞懂规则。
我挠了挠头。这是楼下的华人大妈教我的,一开始玩,是会有点难。
集体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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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个女生在我的房间里睡下,A突然提议去海边晃晃。
说走就走。我莫名怀了期待的心情,也可能是冥冥之中,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相聚。至少这个时刻很特殊,一年一次,连接过去和未来的年末,我总想做一些特别的事。
我们沿着电车路线走了四十多分钟,我提着一把伞,因为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A没说想看日出,只问我去不去海边,语气平淡到让我没反应过来这是个邀请。我们走了二十多分钟,一路上围绕着这座城市是否宜居,是否配得上我们的梦聊得一塌糊涂。我突然想起出门前的嘱咐,却看到他两手空空——
你忘带了?!
抱歉,他很无辜低摊开手。要调头吗?
算了,就当减肥。
所以你真的觉得美国比起英国很舒服?我知道他的家人都还在英国,所以肆无忌惮地吐槽。I HATE STARBUCKS。
BUT I PREFER FREEDOM。
我看着他英俊的额角和即使环境昏暗也带着美丽光泽的黑色头发,本来想出声提醒,你即将入职这个国家最大的警察组织,你即将成为其他人梦想中freedom的枪手——可是他饱含遗憾地伸手过来,低头吻了我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那一瞬间,我很想要大喊出声,我差点左脚踩右脚,我头脑发热,我心烦意乱。但就算我如此地不冷静,我还是没有推开他。
我意识到没有人能参与他接下来的人生,除非我不再爱他,不再想念他,不再妄想我们可以像电影一样在墨西哥洁白的沙滩上重逢。但这不可能。第一次看到A,我就知道赤井秀一将会毁了我的半辈子。『确实如此。』
怎样才能幸福?我渴求答案。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心中所想,至少他在那一刻放开了我,眼底清清楚楚底写满了答案。
去吧,不要执着于我。如此,你便可以拥有更明亮、更饱满的人生。
我知道了。
HE KETP IT LIKE A PROMISE BUT I KEEP IT LIKE AN OATH。
他是一个英俊却冰冷的复仇动物。
真可怕,这些不懂装懂的人。
我咬着嘴唇低头,在肩膀上撑开伞。
他猜到我哭了吗?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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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共走了四十多分钟才看到海岸线。『今天,如果你开车的话,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海边。我尤其推荐南加,那里海边的在售冰淇淋比佛罗里达的好吃多了。』
还没日出,我们面前的水域像一块巨型黑幕。平静,深沉,未知。海浪从远处翻涌上来,轻缓、平滑。浪与沙彼此摩擦,声音美妙而安静人心。
A和我坐在黑暗里默默坐着,一如既往地不说话。我感觉我们都明白了,这是最后的晚上,他已经做了最后的告别,可是我还没有,所以他在等,等着最远的海浪和温暖阳光一起降临,我可以明白过来,放弃他。谁说这不是爱?可是不够。相比之下,他只是英法间浅浅的海峡,而我爱到心如刀割、巴别倒刺,割穿了开阔大洋,穿刺出马里亚纳海沟。
一层一层铺上来的海浪撩过细沙,也覆盖了我心中的悲伤。至少我们留在海边的最后五分钟,我已经没那么难过了。我决意不道别,也不对他来时的示弱做任何回应。
我本该如此,像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的态度,也像我对那个一头扎进爱河的自己的诀别。
云层没有散开,厚厚地盖在我们头顶,简直一点阳光都没有。我掏出佳能的傻瓜相机,咔咔咔地对着他的背影乱拍。那是我母亲在几年前我离开英国时送给我的。不论情况多么窘迫,我都没有卖掉它的想法。
我拍得毫无章法,事先不声张,事后也没有立刻洗出照片送给我的义务模特。
A耐不住我的要求,又陪着我在沙滩上待到了六点半。
他觉得扫兴,因为海边的信号覆盖很弱,他担心自己会错过重要的电话。
可是我高兴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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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节选自宇佐美ジゼル小姐委托工藤优作在日本出版的自传,《动机,还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