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的指节捏得发白。他盯着师兄抚在谢鸢额前的手,突然觉得荒谬——修真界最接近天道的人,此刻竟要为亲传弟子自毁道途?
“师兄,这办法不可行!至少在我眼里不可行!我...我能去找其他办法的,等我找到其他办法...”
“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吧?再等下去,心魔种生了根,以鸢儿的修为,怕是要入魔了吧?”
祝卿岚微微抬眸,墨色眸子淡然无波,从伤心中抽离,勾起唇角,勉强露出笑。
“师兄...”他喉结滚动着挤出声音,“你的无瑕道体本就排斥而不易生心魔,一旦生了心魔,便再也无法飞升了。若是心魔种作祟,便一定会有心魔。上一个陨落的渡劫期大能便是无暇道体,却因心魔陨落。师兄你...”
“嗯,我知道。师弟不必劝阻,以我的修为压制心魔种不算难事,无碍的。结阵吧。”
祝卿岚又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无波无澜,修的不是无情道,却比无情道修更冷。
“怎么没关系?师兄,方才是我没说清楚,移植后的心魔种生根速度是原先的几倍,修为越高,速度越快,越压制,生长得越快。你还是不要...”
魏熙与他对视,僵持了一会儿,似是妥协般叹气,神情黯然,抱怨着。
“还真是固执..‘人道各有不同’还是师兄教我的第一个道理,现在是要我返还给师兄了吗?也对,即使身为师弟,我也无法过度干涉。但若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必然上报宗门,这青云宗...也不缺这么个亲传弟子。”
魏熙掐诀,作阵法,整间木屋浮起万千符文,一阵强光闪过,便骤然安静下来,阵已成。
祝卿岚的指尖凝出冰蓝色灵丝,却在刺入谢鸢眉心时突然被魔纹缠住。整间屋子陡然暗下来,床榻四周结出蛛网般的紫黑纹路。
“师兄小心!”魏熙的银针刚出手就被弹开,“是心魔种在抗拒!”
祝卿岚的白绫无风自动。他并指为刀直接划开自己手腕,血液低落在他额间魔纹,竟被贪婪吸收。
魏熙看见师兄的白绫彻底崩裂,那双本该澄澈的眼里翻涌着血色——师兄内伤还未痊愈,竟还动用本命心法!
他来不及阻止,只见谢鸢的身体猛地钻出蛛网般的紫黑丝线,贪婪的吮吸着,顺着他的指尖缠绕攀附。
祝卿岚却比它们更快,仙骨金光化作细密牢笼,将那些挣扎的魔气硬生生扯出经脉。
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始终平静,唯有脖颈暴起的青筋泄露了痛楚。
当最后一丝魔气被抽离时,魏熙的铜漏刚好漏完,阵法消散。
祝卿岚突然反手将魔气凝结出的圆状物拍入丹田,霎时间脸色苍白了一个度,微微蹙眉,只觉得喉间腥甜。
仙人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捂着唇,咳嗽着,血从仙人指尖滴落,染红了仙人的白衫。
“值得么?”魏熙望着师兄瞬间灰白脸色,声音发涩,“你这一身无瑕道体...”
沾血的手掌轻轻覆上徒弟恢复血色的脸颊,在漫天劫雷中他轻笑:“这都是我欠他的,他自然值得。”
竹窗外,一声天雷轰鸣,不像是何人渡劫,更像是严厉警告。
祝卿岚抬眸,看向窗外时,未消散的乌云乌压压的。
“师兄你...”他扣住祝卿岚腕脉,灵力刚探入就被灼伤,指尖的银针泛起幽蓝。
他神情严肃,“师兄,你现在必须封闭五感,立刻闭关,压制心魔种。心魔种遇强则强,修为越是强大,生根越快,就连我也...只能辅助师兄调理。”
祝卿岚拂开他的手,雪色广袖滑落时露出手腕刚刚凝结的疤痕。
“我知道了。若是可以,还需拜托师弟照顾好徒儿,帮我调理他的体质,草药不可断。”
他转身凝视床上沉睡的徒弟,破碎的睫羽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还有别告诉鸢儿。”
面对他的叮嘱,魏熙只得哑然苦笑,谢鸢并非蠢笨之人,即使自己不提,他依旧能猜得到吧?
谢鸢醒来时,枕边落着半截染血的白绫。
他茫然抓住那段冰绡,识海突然刺痛。记忆像是被撕碎的宣纸,只余零散画面:师尊素来清冷的眉眼染着忧虑,魏师叔银针落地时清脆的响,还有...缠绕在指尖的紫黑丝线。
“醒了?”魏熙端着药碗进来时,他正对着铜镜发怔。镜中少年额间浮着淡金纹路,与残留的魔纹交错成诡异图腾。
“师叔,师尊他...”
“闭关。”魏熙将药递给他,动作比往日粗鲁三分。
谢鸢没有接,只是微微垂眸盯着桌上的白绫,抿着唇,似乎并不相信这个说法。
魏熙脸色微沉,他对谢鸢一向没有好脸色,只是这次脸色更沉了些,“你当暮回峰主很闲?为了...本尊需要与你说那么多么?把药喝了,本尊好离开。师兄闭关期间,你最好别给本尊添麻烦。本尊可不是师兄!”
瓷碗重重磕在案几上,褐黄药汁溅湿那截白绫。
谢鸢缩了缩手指。
他分明记得昏迷前看到师尊腕间伤口,那些滴在他眉心的血珠滚烫得像熔岩。可此刻经脉通畅,连莫城时所受的内伤都痊愈了。
他依旧垂着眸,乖巧几分,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蔓延的苦涩,不知是舌尖,还是心尖。
他止不住的想:想吃师尊做的蜜饯...想...师尊,师尊被迫闭关...也是因为他?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