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粘腻、疼痛。
旖黄裳的意识渐渐苏醒。
只是,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他的神识被封住,只能凭借人的本能来感知外物。
四肢被细如发丝的金线捆在刑架之上,稍稍一动,那金线便如捕到猎物的蟒蛇一样缠的更紧,一丝丝鲜血沁透淡黄色的袍子,像是用红色的染料扎染新衣,又像是赤色的水袖缠绕胳臂。
“仙君,莫要再费力气了。这线叫捆仙绳,又叫逃不脱。用万年大蛟的筋淬炼而成的,又细又韧,越挣越紧,吸了血的,更是金黄透亮。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渡劫期的大能来了,也断然是挣不开。况且你越挣越痛,何苦呢?”一个声音尖利女声徐徐道来,正是那口吐长舌的斗笠女。
又一阵脚步声悉悉嗦嗦的靠近,将旖黄裳低垂的头抬起,左右打量着旖黄裳惨白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讥讽道“逐日仙君,可会想到今日这般下场?”这便是那灰衣人,他的声音并不似身型一般伟岸,反而有种朽木枯枝般的苍老。
旖黄裳用尽全身力气才得以掀开眼皮,看见对方的那一刻,他笑了,笑声牵动了伤痛未愈的身体,带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
血沫子溅了灰衣人一脸,他胡乱擦了两下,恼羞成怒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更加急促的咳嗽。
待到咳嗽声消退,那灰衣人道:“你可还记得殷十三?”他负手而立,眼神狠毒的望着旖黄裳,仿佛有千般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旖黄裳嘶哑着嗓子问道:“那是谁?”
“掌管大安岭的金童诏,可有印象。”
旖黄裳再次费力的抬起眼皮,看了两眼灰衣人,便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喜欢用破木棍子的那个?”
说是破木棍子,其实珍贵非常。好处就是能吸收和储存人的气运。
此棍子凹凸不平,上面的每一处凸起,都是吸收了别人的气运所化。
这金童诏擅长幻术,常常用幻术骗得修士进入极乐之境,再趁机将那修士的气运偷走。
不知有多少修士因气运不济就此陨落。
有人找上门来,便说那都是买卖,别人向他买了极乐,自然要收些费用不是。
能被他骗的,几乎都是普通的修士,没门没路。
上门讲理简直可笑,动手的话,当然也打不过,还得担心被偷了气运。
时间长了,这金童诏名声越来越大,也更加肆无忌惮,竟成了一地的掌管,还为那棍子起名叫一买浮梁梦。
彼时旖黄裳还不是旖黄裳,可却已经用着“旖黄裳”的名字,招揽了一帮弟子门人,建立了消灵通。
那时消灵通什么活都接,什么活都敢做。
有人上门买一个“要害”。
买的便是掌管大安岭的金童诏的要害。
买家姓甚名谁,旖黄裳自不会多问。
他没必要知道谁买走了消息,只需要知道,对方能付多少报酬。
显然,是丰厚。
是人,都有要害,这金童诏也不例外。
金童诏死相难看,因为他本来就难看。
他的相好的也死的难看,因为一倒将她劈成了两半,两半的人,怎么也不会称做好看吧。
那罪魁祸首的破棍子自然也毁了,从中折断,无数的气运之力,弥散于空气之中,不知最后会落到谁的头上。
“你!”这灰衣人被旖黄裳的话气的直抖,可最后却不知是假装大度,还是其他什么,他没有破口大骂,而是转头压下了怒火,继续道:“你竟然还记得,那阴十三虽杀死了金童诏,可你知他的下场如何吗?我抽了他的筋,碾碎他的骨,剥了他的皮,搅碎了他的元婴,可却给他留了一口气,应是用这一口气吊着他活了50年,最后魂飘出啦是,被我一口去就吹散了。你这罪魁祸首,如今你落到我手里,是何感想?”
“感想倒是没有,只是恨当初怎么不连你也一同杀了。”旖黄裳的语气无喜无悲,只是单纯的陈述他的想法。
金童诏有两个相好,另外一个相好,可能是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恐遭人算计,所以他藏的很深。
他死后,有一白衣女子数年以后,才敢为其收尸,却只收到几块碎骨。
相比那金童诏死时,和这女子便有了孩子吧。
旖黄裳不禁感慨,为数不多的斩草不除根,却没想到留下如此祸患。
可没了这灰衣人,作局的人,也会用其他人做棋子不是?
恨他的人,应该不在少数的。
一个响亮的耳光回荡在空旷且昏暗的囚室之中,旖黄裳的头狠狠的偏到左侧又因为重力的缘故弹了回来。
旖黄裳被抽的两眼昏花,本来睁眼就要废上不少力气,索性直接闭上,低喃道:“要杀便杀。”反正都是修士,他说的如何低声,对方都听得见。
那灰衣人恶狠狠道:“想死其实很容。可你想死,就没那么容易!”
旖黄裳继续低喃道:“有什么招式使出来便是。”有时候他也恨自己改不掉爱接话的毛病,该接话的时候沉默,不该接话的时候废话多的是。
除了听起来很装,苦头一点不少吃的。
那黑衣人也被旖黄裳这样子给气到,“好,那我便满足你!”说着,他便朝着旖黄裳的胸口连锤数拳,旖黄裳猛的吐出一口血,反而觉得不再胸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灰衣人在帮他呢。
他肩上的被黑气侵袭的地方无法愈合,此时已经溃烂,再有便是因着黑气,他无法动用灵力,几乎是凡胎。
可他不喊疼也不叫停,只时不时的露出一丝讥讽般笑容。
气的灰衣人出招越发很辣,他恨意上头,理智全无,竟动用灵力,手掌向旖黄裳的天灵盖扣去。
“不可!”那本在一旁看热闹的斗笠女大喝一声,这声震醒了有些魔障了的灰衣人,她立刻走到灰衣人身边低低道:“杀人本是小事儿,可也看你要杀的是谁,千万别因此坏了大事儿。”
那灰衣人不善的看了一眼斗笠女,他拱手过肩向着西南方向,道:“看在大人的面上,我便绕你一条狗命。”最后斜睨了一眼旖黄裳便拂袖而去,仿佛旖黄裳比烂泥都不如。
那斗笠女也跟着走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旖黄裳感觉到有人轻轻擦拭他的面颊,他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
此时,面前的是那水系三姐妹,水澹、水潆和水澜。
三人应是同卵三胎,长得一模一样不说,就连穿的也极为相似。
此时她们没了那日围捕他时的可怖模样,反倒像是大家闺秀般的沉稳内敛,只是眼中的红色符文提醒着旖黄裳——她们还是她们。
“仙君,您醒了,可有打扰到您?”其中一个长发高簪的人说道,这便是水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