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昌英最后道:“如此看来,这万壑仙人定是恨极了世人蝇营狗苟。”
旖黄裳道:“若真是如此,那定然是有骨筹的。”
尹昌英皱眉道:“你还不懂?他绘制洞府地图,就等着后人挣破脑袋呢!”
旖黄裳道:“我怎么会不知你的意思呢?只是若是真有这骨筹,涉险也是值得。”
尹昌英无奈,继续道:“我同你说的这故事,他有对你说吗?”
说的“他”就是现任门主载云旗,旖黄裳来时,他传了不少讯息,这条不在其中。
旖黄裳不看尹昌英,啜了口酒道:“兴许他忘了。”
尹昌英道:“若不是我空闲时候,仔细翻了府库消息卷,也是看不到的。”
旖黄裳再喝一杯,道:“消灵通之大,怎能万事皆通。”
尹昌英突然有些低落,道:“消灵通变了,我能守住的并不多。”
旖黄裳又是一口酒,道:“受不住就散了也罢,自有天数。”
尹昌英薄怒道:“这不是你家!你倒是说的轻巧。”
旖黄裳反问道:“宗里来人请你,为何不回去?”
尹昌英道:“我嫁了李广林,自然是要随他的。”
一提到李广林,旖黄裳就有些自责,他低喃道:“你,不必如此……”
尹昌英将自己那颗的碎掉的心拾了起来,道:“我在一日,消灵通就不会散。”
旖黄裳道:“独木难支,你何必呢?”
尹昌英道:“你还需快点找到那人才是。”她知道那人的心,也知道旖黄裳的心,这么多年过去,尹昌英也并非想让旖黄裳真的找到,只是人活着,总得有点目标,不然心散了,人就不成了。
两人沉默,沉默的喝酒,一口接着一口,一杯连着一杯,琉璃瓶子堆成小山。
这酒好喝,唯一的缺点就是不醉人。
旖黄裳突然道:“广林的转世,我帮你留意了。”
尹昌英此时听到耳里,怔愣了一瞬道:“我害怕见他。”
旖黄裳继续道:“他现在凡人之躯,此去万壑仙府,可能九死一生,正不知如何安置,不如你帮我照看些时日。”
尹昌英道:“你还有些别的朋友……”
旖黄裳道:“只当他是寻常人就行了,他并前世记忆。”顿了一下,道:“这世,他出身不好。”
尹昌英道:“那你更不应该将他置于消灵通。”
旖黄裳道:“我只是托付你照顾。”
尹昌英有些回避,旖黄裳不给机会。
他轻轻一摆,那赶车的大汉阿刘便现身春驹亭内。
阿刘出现的那一刻,尹昌英的目光便粘到到了阿刘的身上。
阿刘深宽体阔,看起来并无前人的影子。仔细看的话,面上道是几分相似,不过神情举动没一点仿佛。
阿刘看了看两人,又望向四周,开口道:“仙长,可是要赶车走了?马车在哪?”
旖黄裳摇了摇头。
尹昌英的注视阿刘自然感觉得到,他不自在的看向旖黄裳道:“仙长,可是我有些不妥?”
旖黄裳道:“何出此言?”
阿刘道:“那位女仙长,看的我心里发毛。”
旖黄裳嘴角咧开道:“若是她天天这般瞧你?”
阿刘道:“那必定是她有……”说到这时,竟是犹豫不言。
旖黄裳道:“怎么不说了?”
阿刘道:“冲撞仙长……”
旖黄裳道:“但说无妨。”
阿刘道:“那一定是她的问题,我们凡人,也没那样看人的。”
旖黄裳和尹昌英都笑了。
尹昌英这时终于开口,她强装镇定,声音中还有轻微的颤抖:“你叫什么?”
阿刘道:“我叫刘辞儒,辞别的词,儒生的儒。叫我阿刘就行。”
尹昌英道:“名字倒是儒雅。”
阿刘道:“莫要小瞧了我们凡人。”
尹昌英道:“你一句一个凡人,可我们也是从凡人修炼来,咱们本没什么不同。”
旖黄裳道:“不错。”
尹昌英道:“你可想同我们一样?”
旖黄裳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阿刘道:“那是自然,只是我年纪大了。”
尹昌英道:“我瞧你不足三十。”
阿刘马上道:“我是不足三十,不过不是那二十八九的不足三十,而是二十有三的不足三十。”
尹昌英笑出了声。
阿刘有些生气,道:“我知道我长的老成些,而且肉体凡胎,自然不如你们,有甚好笑。”
尹昌英收起笑容:“笛中客三十二岁开修,吕不平四十有五开悟,明悟老祖活到甲子才有机会接触道门,他们无一不是道门名家,而你才二十三岁,就说自己不行?”
阿刘道:“我,我没说我不行,只是仙长终日寻人,已经负累深重,我怎么好舔脸拜师呢?”
尹昌英道:“我就不是仙长?”
阿刘不语,只是不知所措的看向旖黄裳。
旖黄裳道:“你怕她?她又不是猛虎。”
阿刘道:“我不怕,可是要准备些拜师礼?”
旖黄裳哈哈哈大笑道:“好阿刘啊,看见她面前的盏了嘛?去吧,倒上一杯酒,说上一句‘师傅在上’即可。”
阿刘眼睛更是瞪大的不行,“如此简单?”
旖黄裳道:“就是这样。”
尹昌英也朝阿刘鼓励般的点了点头。
这壮汉子拿小盏,战战兢兢的敬酒,有几分滑稽,可却看的那两人眼中泛光。
阿刘道:“师傅。”
尹昌英道:“嗯。”
尹昌英的故事讲完了,旖黄裳也托付好了阿刘。
未时将近。
消灵通的正门前,众人集结,浩浩汤汤。
旖黄裳与尹昌英等人挥别,最后一刻,他又望了望那匾额。
此行虽是歧路,却没人能阻挡他。
那仙府不行,这天地也不行,他偏要这时来,他就要这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