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喝完酒,唇齿间残留杏花香气,裹着酒香,面色愈发红润。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今夜从狱中归来,他未想到,还能有如此慰藉时刻。
令他安心,令他恍惚觉着,活着并不是一个全然的酷刑。
“从前只有一愿,如今再添一愿。”
顾晏目光清凌凌看着她,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上苍垂怜,予我共渡之人。”
“蛮蛮,你愿帮我实现么?”
崔黛归笑意一顿,继而一抹甜腻至极的温柔浮现唇角,如罂粟迷人。
“先生所愿,便是我所愿。”
她轻启朱唇,凑过去,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今日过后,蛮蛮愿助先生达成所愿,碧落黄泉,至死不渝。”
“好。”
顾晏眼中光芒愈盛,仿佛要将崔黛归灼出一个洞来,“我之愿......”
话未说完,却见崔黛归睁大了眼睛,举起手在他面前晃荡两下。
下一瞬,发出“咦”的一声,嘟囔道:“......没效果?”
她目光落在那酒盏上,伸了手去拿。
瞧着像是预备给自己也倒一杯。
“清心——”
顾晏担心她喝下头晕,正要解释,忽然额头一痛。
有粘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还未及分辨便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崔黛归松了口气,放下手中酒盏。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震得她虎口发麻。
此举虽莽,胜算却大。
只要搜出他同成王往来的物证,先下手为强告发此人下狱,父亲那边自然有人能捞。
崔黛归不太放心地蹲下身。
抬手在顾晏脸上拍了两巴掌,见他毫无反应,这才放心摸索起来。
要紧的东西必是贴身带着,香囊里没有,下一个就是胸口。
手才伸进去,就摸到一个长条状的囊袋,她心中一喜。
拿出来就着烛火一看,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蚕丝袋。
光这袋子就价值不菲,烛火打在大面流光溢彩,瞧着竟似崭新的。
掂在手中更是分量十足,内里的东西形如令牌一类,必是十分重要的信物。
崔黛归手指挑着系口的丝带,心口砰砰直跳。
没想竟如此容易。
袋口松开的瞬间,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两指一捻,将令牌取出来——
......一只微微颤动、振振欲飞的青翠色蜻蜓步摇。
崔黛归怔愣一瞬,想起那日在金银楼的惊鸿一瞥。
蜻蜓步摇锁在水晶笼中,金银楼的掌柜含笑说出“五千两”的价格。
怎会在他这里?
脑中忽而有什么快速闪过,还来不及抓住,门外传来脚步声。
“顾大人?”
“顾大人在么?陛下请您去一趟宣徽殿。”
说着,门被推开。
崔黛归使出两世以来最快的速度,闪身躲进了屏风后。
下一刻,宫人尖叫着跑出去。
崔黛归的心几乎都提到嗓子眼了,在人走远后凭着本能夺框而出,在夜色中狂奔。
看也不看地上的顾晏一眼。
一路避开人群,做贼似的尽往那黑不溜秋的地方钻,瞧见有巡逻的侍卫,才放缓脚步假装漫游至此的闺秀。
终于,又一次等一队侍卫从侧旁道上走过,前方依稀可见承乾宫时,崔黛归才长呼一口气。
整理了下发髻,深呼吸一下后,崔黛归抬脚往前走去。
也是这时,斜侧里一只手猛地伸过来。
一息之间,道上已然没了半个人影。
崔黛归瞳孔一缩,就要喊出声来,不料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是我。”
张清然!
“你做什么!”
崔黛归压低声音斥道。
“承乾宫去不得!”
张清然语气急切,“有人要害你!”
崔黛归一怔。
“一炷香前,承乾宫掌事宫女来,以千两银贿赂,要我务必今夜将陛下劝入承乾宫。”
“我本未觉如何——今夜陛下照例本该宿在承乾宫,直到不久后又有一人来。”
“是崔御鸾。”
“她只交代我一句话。”
张清然说着,想起崔御鸾说起那话时的神色,平静之下涌着疯狂,不知是不屑在他这样的人面前伪装还是实在压不住心底的欲望。
柔婉的脸上,却显出洞穿一切势在必得的锐气。
她说:“皇贵妃方才忘了说,待陛下回宫后,文登郎切记提醒陛下赐下避子汤。毕竟——”
“献新人承宠是为巩固地位,皇贵妃可不想平添一位大患呐。”
张清然哼了声,“我那时就起了疑心,皇贵妃固宠无可厚非,可这样的事会吩咐崔御鸾传话?”
“她到底心急漏了痕迹,我打听才知今夜你正好去了承乾宫。”
他抿了抿唇,郑重问道:“今夜,承乾殿中,是否当真只有你和崔御鸾?”
崔黛归听完这一通话脑子发懵。
嘉帝、新人、承宠......避子药。
一条脉络清晰的阴谋浮现眼前。
先前娴水阁,她就曾被“献给”嘉帝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