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出门,殿内的呼吸声都多了不少。
显然懒散多日,大家都害怕被点到名。
一直走到墙角那株迎春花树下,顾晏才转身看崔黛归。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掠过,不放过任何一片边角,如同视察刚被夺下的城池。
崔黛归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面色不禁发白。
顾晏发觉,面色一沉,“不舒服?”
“呃,也、也还好。”
崔黛归不知他知道多少,不敢贸然搭话。
却见他一听这话,眉间更冷,伸手拎小鸡似的拎着她就往外走。
“等等——”
崔黛归一瞬炸毛,“这、这是宫中,被人瞧见不好!”
顾晏没理她,径直将她拎到了角落里。
这一片同正殿隔了一堵垂花门,迎春花树影婆娑遮掩下,只有细碎的阳光穿过枝桠洒成一地摇曳碎金。
崔黛归后脖子冒起一阵寒气。
她瑟缩着挠了挠,试探问道:“先生可还好?”
顾晏微微颔首,一双墨眸却紧盯着她的脸庞。
近来崔黛归都未涂脂粉,素面朝天,此刻细碎的光影洒在她脸上,瓷白细嫩的肌肤间,连那最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明媚极了。
顾晏不由点点头。
崔黛归见此更是心惊肉跳。
他跟瞧猪肉似的,这是终于决定好在哪开刀了?
不由膝下一软,几乎想要抱住他大腿求饶,“先生!多日不见,我实在想念得紧!瞧先生瘦的,今日来得早,用过早膳没?有没有想吃的?我这就去做——”
边说边迈开脚,不料忽觉迎面一阵春风袭来。
下一瞬她猛地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被干净的松香覆满,崔黛归的脑袋也如在雪山之巅的松树林里滚过,雾蒙蒙的找不着北。
这、这是哪门子惩治人的新法子么?
崔黛归眨了眨眼,僵着身子,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敢动。
转眼一瞧,顾晏清润的下巴立时映入眼帘。
近在咫尺,塞满眼珠子的那种。
“先生!”
崔黛归猛地推开他,急急后退。
“这、这是何意?”
她脑瓜子嗡嗡的,没法欺骗自己这个拥抱是出于报复。
可,他不是对崔御鸾情根深种,连寿安公主都能直接送去道观么?
难道——
这是不打算守身如玉,想要享姐妹共侍的齐人之福了?
不,不对。
他定是要将自己置于崔御鸾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崔御鸾是妻,她便是妾,被崔御鸾肆意践踏的妾!
崔黛归只觉方才被抱过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禁又后退两步,小心打量着眼前这狠毒的男人。
竟一针见血地抓住天下女子的软肋。
妻妾妻妾,说到底不过后宅一方天地里的互相残杀。
真正受益的,永远只有他这个稳坐高台的男子!
顾晏渐渐蹙起眉。
他看在眼里,却是崔黛归身姿单薄,甚至冷的发抖,立在这花墙下,比那枝头迎春花还簌簌可怜。
不过轻轻抱了下,怕成这样?
难道是昨日惊吓太过?
不禁心头更软,温声道:“我没瘦。”
崔黛归一愣。
什么什么没瘦?这是重点么?
她抬眸,却见顾晏并非玩笑,更不是看穿她鬼话后的阴阳怪气。
他的目光专注,坦诚而......温柔?
等等——
他方才难道是要她感受下,到底瘦没瘦?
崔黛归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脑中仿佛一瞬踏过一群野马。
放任思绪这样狂奔,要不得啊!
她及时打住,摇了摇脑袋。
小心问道:“先生若无事,我这便回去了?”
顾晏笑容一顿。
这样草木皆兵,果然是被许廉吓得狠了。
他眸光一暗,有些后悔下手太轻。
昨日童叁回府禀告,崔黛归去了逸翠楼,再稍一打探,便知元氏同许廉的勾当。
正要出府,顾嘉气鼓鼓回来了。
他亲自去问,才知许廉那畜生果然胆敢肖想崔黛归,甚至差点做出伤她之事。
他立刻赶往崔府,攀在墙边一颗树上,见她屋内灯火暖暖,这才稍稍安心。
可许廉不能饶恕。
因而叫了童叁,冷冷站在一旁,看许廉被揍得痛哭流涕。
而后将人扔进后厨泔水桶,叫他吃点好的。
本想先留他一命,待粮食事了,再一并算账。
如今看来,这样的人,一日也不配活在世上。
“这就要走?”
顾晏微微叹口气,转而想到元氏此刻只怕遇上了山匪。
而崔御鸾,应该得到消息,正在赶去的路上了。
他不禁放缓了语气,道:“恶人自有报应,你且等着就是。”
崔黛归一听,脚底一软跌在地上。
余光里,顾晏疾步赶来,面色铁青。
抬起的手像是下一刻就要掐在她脖子上。
她当机立断,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轻轻倒下的瞬间,手恰到好处地摸到了头上,那儿有一只金簪。
美丽,也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