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荣宠,崔贵妃也令宫女为元氏以及崔黛归各送上一碟核桃酥饼。
看到宫女端过来的核桃酥饼,崔黛归却是目光一顿。
她今日入宫,似乎忘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
前世她便是在花朝节宫宴上,处心积虑跑去冷宫见了六皇子李慎一面。
便是今夜!
那时的李慎,身为六皇子,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少年。
衣衫单薄挂在身上,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动,面上没有二两肉,一双眼却是湿漉漉的,瞧得人心疼。
比她还小一岁。
崔黛归当时见到他便心软了,不是因着同情心泛滥。
而是她知道,自己会利用这个瘦弱的少年。
更是因着,这堂堂天潢贵胄的少年,一见到她,竟柔柔喊了声:“姐姐。”
这声音有如小鹿惊慌,崔黛归听着,一颗心升起隐秘快意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分出一半沉入谷底。
她微微蹙眉,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你便是他们说的六皇子?”
她不知道,这样的人,能否带着她登上高位。
李慎似乎颇为难堪,在她的目光中委屈得低下头去,低低应了一声,几不可闻。
崔黛归却陡然笑了。
她嘘了一声,笑道:“还好遇到了你!我不过是去换个衣裳,竟一时迷了路,兜兜转转误入这冷宫,都快吓死我啦。”
“喏,这是我藏着半夜吃的,见者有份,便都给了你罢,日后可要记得报答我哦!我这人可小心眼了,记仇不记恩呢!”
她说着,从怀里扒拉出一包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酥饼来,伸手朝门缝里的李慎递过去。
见李慎傻愣愣杵在原地没动,她一跺脚,急道:“快拿好,不然我丢了去喂狗、不,我将狗引来咬你!”
李慎这才接过。
拿在手心时还是温热的,不知是酥饼的温度还是她怀中的温度。
将他冰冷的手也烘出一丝暖意,那冻疮便开始泛起些微痒意。
崔黛归见状满意笑了,见他面上微微泛红,知他不好意思,便转身挥手,笑道:“料想你也不知如何出去,算啦,我自己寻回去罢。”
她步伐轻盈,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细弱的询问。
“你......叫什么?”
崔黛归所有谋划皆在于此,她听到此话心中一乐,便蓦然回首,灿灿一笑,道:“我叫崔黛归,要记住哦!”
是的,她曾以卑劣手段,去欺骗算计那个冷宫之中的少年。
那个比她过得还不如的少年。
崔黛归目光落在那叠核桃酥饼上,久久不曾移开。
她想起前世自己甚至没有去尝过这块酥饼是何味道,心思恍然间,她伸出手去,从碟中拈起一块,放进嘴中。
寡淡。
竟是寡淡至极的粗面粉味道。
原来崔贵妃亲手所做,令嘉帝怀念的酥饼,竟如此难以下咽。
比不得这席上的任何一枚早已冷掉的糕点。
不知前世今日,那位少年吃进嘴中时,又是何味道?
崔黛归仅仅咬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她敛下目光,平静地取了帕子,一点一点地将手上粘染的碎屑擦掉。
“不要去。”
“不要再去招惹他。”
“你不配。”
她在心中暗暗说道。
她坐在这热闹的宴席之中,尽力去抹平心中因这块酥饼而泛起的波澜,也尽力不去想前世那个冷宫之中的少年。
这一世的他,没有了她,只会走得更远,过得更好。
崔黛归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放过他,也是放过自己。
她不想再做别人的累赘。
她更想,亲手报仇,亲手谋求一个简单寻常的未来。
晨昏四季,山河远阔,自由自在的未来。
耳边蓦地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
“二姑娘,熙木台一见。”
有宫女贴着她,用气声在她耳旁说。
她猛地扭头。
却并未见到身后有任何可疑的宫女,仿佛方才只是恍惚间的幻觉。并未有人同她说过话。
可她知道,有人找她。
崔黛归重又回过头来。
她安坐在席上,压下心底的诸多思绪,面上平静无比,甚至还能朝元氏淡淡笑了下。
元氏顿时吃了苍蝇似的蹙起眉,撇开头索性眼不见为净。
崔黛归也不在意,她捉起筷箸,伸手向着席上那一盘早已冷透的清蒸大鱼夹去。
她打定了主意,今夜定要坚守在这席上,只等宴散回府!
不管他是哪路牛鬼蛇神,都挨不着她。
却不妨夹鱼的动作太大,后胳膊肘一下子撞到身后一队路过的宫女。
其中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顿时小声惊呼一声,身子一歪,盘中酒壶倾倒。
崔黛归脖子一凉,就见那玉色的酒液灌进脖颈,顺流而下,霎时间将整个胸前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