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卡姆最终同意了。
他没有不同意的理由,这是个很好的交易。
那小公主至今下落不明,找到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许早就死在荒郊野岭,或者被人飘洋过海的卖掉在大陆彼岸成为奴隶。奥卡姆只需轻轻颔首,给出一句承诺,那么凯瑟琳就必须得在今天的御前会议里出席,她将亲自开口为他戴上一顶名正言顺的摄政权利。
那群总是质疑宣令真实性的贵族们,终于能见到他们希望的合法性。
接着,等到不安分的因素被收拾干净,他会在百姓的呼声里成为真正的国王。
在奥卡姆的吩咐下,王后塔被一群侍女蜂拥而入。
“在会议开始之前,我的好姐姐,麻烦你收拾妥帖,像个受到良好照顾的王后一样出现在那帮贵族眼前。”
“我不需要你教我如何当王后。”在获得想要的承诺后,凯瑟琳又恢复成凌厉的模样。她眼中的脆弱荡然无存,奥卡姆在她的逼视下离开王后塔,焦心地等待即将开始的会议。
“她只有一个请求……”在等待中,奥卡姆突然想起这句话。
一个王后请求保留王室的最后血脉,一个母亲请求留下仅剩的女儿,为此不惜付出一切,哪怕是低下头颅和自尊。
这是很正常的行为,不会令人起疑。凯瑟琳心想。
卡罗王室的倒戈,在她眼里无疑是对自己的背叛。但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在家族眼中无疑也是种背叛。
我失去了几乎能失去的所有东西,如今只剩下一个女儿和半个被窃取的王国。
热水浸泡身体,袅袅升起的雾气熨烫开凯瑟琳疲惫的心,她再度把想法过了一遍,确定自己会失去和会收获到的果实。我没有选择。
凯瑟琳默念,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她难得的在忐忑不安。
从浴桶中走出后,侍女将她的黑发散开又重新梳理,那些卷发缠在一起,两个侍女专心地解开,小心翼翼,不敢扯痛到王后。
“昆娜、苏西。”凯瑟琳知道她们的姓名,奥卡姆没换掉自己熟悉的侍女。
她问她们:“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不知道,陛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侍女们的语气在发抖。
“我们没有去过街道,连城堡都没出去过,一直一直在王后塔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奥、奥卡姆大人说,但凡我们传了些道听途说的谣言进来,就会……”
凯瑟琳歉意地看向她们,侍女们沉默了,低头顾着工作。
于是她只好闭上眼睛,让思绪仅在心中蔓延。凯瑟琳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六天前的那个夜晚,她抛去悲伤和愤慨,很快注意到最大的疑点——她同母同父的弟弟怎么会拥有那么奇诡的力量?
凯瑟琳敢保证波塞王室内可没有对神秘有研究。
奥卡姆的力量从何而来?
自从十二年前无名阁下与她们签下魔力咒言后身亡,凯瑟琳就再也没从别处见过类似的神秘。
艾丽娅。凯瑟琳突然想起女儿的名字,她希望她被霍华德和尤利塞斯带得足够远,远到任何追兵都无处可寻。
可是又深知仅有逃跑是不够的。
艾丽娅没办法逃一辈子,她的女儿不可能也不应该一辈子生活在逃窜里,当一只被猎人随意射杀的鸟雀。
——女儿需要力量。
她需要力量吸引盟友的支持,否则难以形成反抗。卡罗王国已经倒戈,或许以后它们还会倒戈,可现今不可能会主动伸出援手。
国内保皇派的人也许会坚持寻找,哪怕是奥卡姆登基后也会暗中寻找,可这股力量太弱了,随着新王的政权巩固会慢慢消退,难以拧成一股绳。
她的女儿需要更强硬、更不可抗拒,光是出现便足以让奥卡姆心生忌惮的力量。
魔力。
于是凯瑟琳想到它。
在如今,这个词汇除了童话故事,更多则出现在古老历史的书籍中,人们对它一半是忌讳一半是怀疑。这个存在太过古老,再具体的细节已不为人所知。
但凯瑟琳是见过魔力的,也见过它所带来的奇迹。只是一份带有魔力的咒言封住她的口,她这辈子都不能述说这份奇迹。
黑色卷发被盘在脑后,翡翠点缀在发间与她碧绿的眼眸相互映衬,侍女退到一旁。
“陛下,好了。”
守在门外的士兵推开门,将凯瑟琳护着送下台阶,当迈出这座囚禁自己的塔楼时,凯瑟琳不可避免地被过于灿烂的阳光刺了下眼睛。
奥卡姆早就等在这里,衣着华丽,与先前那身截然不同。不知是否为了御前会议特意换的。
看到自己出现,奥卡姆做了个礼节性的手势。
“请吧,我亲爱的姐姐。”
看来她弟弟迫不及待想打个翻身仗。
凯瑟琳在心中冷冷地想。
但我不会让他如愿。
两侧树影落在大理石石砖上,此时没有风,阳光正烈。他们行走在宫廷过道里,踩过那些树影,凯瑟琳与奥卡姆并行,两人身后跟着四名持剑守卫。
她们有过短暂的沉默,但奥卡姆不可避免地开了口:“如果我们找到了小公主……”
凯瑟琳的心紧了一下。
“只是个假设,毕竟小公主仍被教皇国的贼人带走不知所踪。城堡内能飞的信鸦我几乎都派了出去,王国内的骑士、佣兵都在一寸寸寻找她的踪迹,我相信我们迟早会找回她的。所以,我的姐姐……”
这话语中,凯瑟琳只听出威胁。
奥卡姆望着过道外的绿植,脚步没有放缓,他用闲聊的语气问着:“如果我们找到了她,你打算怎么办?”
“你答应过会放过她。”凯瑟琳用紧张回应。
“放过?哦当然,当然。不过你不必用这样的词汇,好似我比起教皇国的人更危险似的。你知道的,我们都真切爱着她,她毕竟是个美丽的小精灵。”
凯瑟琳揣摩自己的态度,不能太祈求,那会引起弟弟怀疑,但也不能太强势。
“按照律法,艾丽娅会成为洛里里尼下一任储君。可她毕竟年幼,你还是首相,奥卡姆,你依然是摄政首相。”
“那我们小公主成年之后呢?”
“……”凯瑟琳一时无言。
奥卡姆在这时转过头来,追问道:“你瞧,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当小公主成年之后,总不能让劳苦功高的首相立即卸任吧?”
他的追究令凯瑟琳本能地不妙,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弟弟,于是便谨慎地说:“那你想怎么样?奥卡姆,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你的意图。”
莫名其妙的政变,莫名其妙的监禁,莫名其妙的屠杀。
他简直跟疯了一样,毫无理智可言。
难道他已被魔鬼上身,早就彻底疯狂?
“我的目的很简单,姐姐。”奥卡姆带着笑。
他凑近了,用极轻的音量说:“我想爬上权力的制高点。我要当王,唯一的王。”
——你不可能!
凯瑟琳及时截住了自己的话,只抿唇看向对方。
奥卡姆不介意她的沉默,自顾自道:“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说,当我把你带上会议,我亲爱的姐姐是否会立即叛变?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真相,只要有支持者因此站出,便又可取回王后的力量?”
危险的提问,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