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去处理罢。”奥卡姆侯爵说,“否则陛下们一离席,只怕大厅里的贵客立刻就要吓哭了。”
普尔曼还未回应,凯瑟琳便率先出口:“不。”
话一落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于是凯瑟琳只好补充道:“这事实在太蹊跷,你说那几人掉了一个吊坠?”
前来禀告的士兵半跪地上,低着头:“是的陛下。我正在日常巡逻,就见花园小道上跑过几个仆从打扮的人,神色慌张,我喊住他们,但他们掉头就跑,我跟着追过去,对方却转眼不见了。我只在附近找到这个……”
士兵将手朝上摊开,凯瑟琳看见那链条串起的坠子正是双十字样式。
教皇国的信徒最爱天天带这个,他们就差把这纹样刻在脑门上了。
然事情还是太可疑了,可疑到刻意的地步。凯瑟琳打量前来禀告的士兵,对方面貌有些眼熟,她能猜到这应是奥卡姆贴身护卫的其中一个。奥卡姆的无私奉献着实解了燃眉之急,虽然不愿多想,但……
“事关重大,奥卡姆,我和你一起去。”凯瑟琳用确定地口吻说。
奥卡姆表情尴尬中带点不悦,凯瑟琳却不怕自己弟弟生气,她朝身旁人看去,礼貌性地询问着,“你看如何?”
“当然无碍。”普尔曼并无异议,只补充了一点,“琳,你要留意好。”
凯瑟琳听懂了暗示,她自然知道要留意什么。此次宴会打着生日的名头邀请的客人中,不乏重要人士,有些事关来年贸易,有些是未来可能的盟友,有些则是不请自来的窃贼,哪怕搞不明白窃贼目的何在,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想起这个卡罗和洛里里尼共同抵御的敌人,凯瑟琳就不由在心中生厌。
——教皇国。
这个国家十分强盛,远不是两个小国可比拟的。教皇国对信仰传播的热衷,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
这些年哪怕严防死守,凯瑟琳也渐渐能在街边看见角落的神像,或者是在城堡年轻侍从的脖子上见到双十字吊坠。在没有正式宣战的情况下,对方死缠烂打般的传教手段,确实起到很大的作用,见鬼,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简直就和瘟疫似的。
但想想上一个被这样对待的国家吧,德马利王国没多久就在民意裹挟中归顺了教皇国。
凯瑟琳随禀告的士兵一起走出大厅,奥卡姆在旁边跟着。身后,普尔曼对宾客所说的宽慰话传入耳中,方才士兵闯入汇报显然引起了些许不安,好在国王轻松自在的态度感染了众人,一句玩笑话过后,宾客开始发出轻笑,凯瑟琳也心下稍安。
至少事情都在掌控中。
“陛下,”奥卡姆突然说,“从前我都不知道您那么尽职尽责。”
他甚至不愿意喊姐姐,凯瑟琳知道对方是生气了,因为自己那句‘不’太快太急,摆明了不相信他。然而说真的,凯瑟琳确实不相信弟弟,作为小儿子他被父母宠坏了,作为小王子他又被所有奉承的人惯坏了,哪怕是在洛里里尼,奥卡姆也是一名被普尔曼多加照拂的侯爵。
她这位弟弟的人生太顺遂,没有挫折,也就没有成熟二字。
“奥卡姆,我只是太担心了。”凯瑟琳放缓语气道。
弟弟却哼笑一声,赞许道:“担心我会被几个仆从打晕在灌丛里吧?”
带路的士兵闷头行走,身后跟着的护卫垂眼沉默,都在假作自己没长耳朵。
今天是艾丽娅的生日,且生日宴奥卡姆也帮了不少忙,凯瑟琳不愿多生争端,于是她保持缄默,不再接话,目光警惕而细致地扫视周围,不断思索着教皇国人假扮仆从出现的原因。
行走途中,光亮大厅被抛在远处,她们逐渐走入花园弯弯绕绕的道路里,这里虽然也有烛光照耀,但远不及大厅亮堂,凯瑟琳从护卫手中要过一盏提灯,每当有可疑的地方都会停步细看。
她真希望教皇国没有来到这,也不曾想从两个小国处夺取到什么。
士兵和护卫都被派去附近搜寻线索,安静的环境里,只有同样一言不发的奥卡姆侯爵站在凯瑟琳身后。
“不过说真的,我的好姐姐,我真希望跟来的不是你。”
几盏提灯点不亮四周的黑暗,奥卡姆的脸一半显在烛光一半藏在阴影里,他似乎在咬牙说话。
凯瑟琳听见他说:“如果来的是那该死的国王,一切都会更简单些。”
“你在说什么胡话,奥卡姆,你喝酒了吗?”凯瑟琳严肃警告道,“收回你的话,我可以当自己没听过。”
“噢,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么?一无所知,所有人都一无所知,姐姐,我就喜欢这种桥段。”
奥卡姆面色兴奋,一把夺过凯瑟琳手中的提灯,然后大力丢入旁边灌丛里,储油盘内的油脂被甩出洒在草叶上,火舌顺势舔出,立刻腾空燃起火焰。
四周因此更亮了,凯瑟琳这才发觉弟弟并非是咬牙说话,他更像是在死死压抑着什么。
奥卡姆双眼发亮,努力抑制着喜悦想要摆出悲伤的模样,嘴角在上扬和强压下垂间徘徊,让表情扭曲得难以言喻。
“所有人都一无所知,哈,真搞笑。”
凯瑟琳保持沉稳,她镇定地问:“什么一无所知?”
火焰越烧越旺了,在风中摇曳身姿,活像个魔鬼。更可怕的是,花园内其他黑暗的角落却同时燃起更多的魔鬼,火焰在各个角落燃烧,高举灼热光芒掀翻了黑暗,就跟太阳在这花园里提前升起似的。
奥卡姆享受般扬起双臂,快活地回答:“当然是你们的死期。我的好姐姐,今天你将从王后变成寡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