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想去重武星?”
重武星是中央星域的军事训练专用人造卫星,这次联赛便是在这颗卫星上进行的。
“确切地说,我想参与身心治疗的后援队。”
“这不合适吧,你也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我没记错,我现在还是这次联赛的学生教官吧?而且,这也是心理系的希曼教授为我保举的。”
还好瑾辰修过创伤心理学和心理策略学等等几门课,希曼教授也十分赞同她的想法,大手一挥为她写了保举书,都没经过校长,直接送到第一军总军部去了……瑾辰表示,她不是不想阻止她的,但是实在来不及……
瑾辰回想起刚刚在希曼教授办公室时她与教授的对话——
“亲爱的,你是想去给你的男朋友一个拥抱吧?”希曼教授满脸“我懂的”的表情还对她眨眨眼,“没事的,我明白,确实没有比爱人的拥抱更治愈的东西了。我保证你今天晚上就能坐穿梭艇过去!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瑾辰不想让希曼教授产生这般误会,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顺水推舟应下。但是想到那些过于刺眼的血色,瑾辰还是决定违心一次。她最终只含蓄地表达了感谢,算是默认了希曼教授的话。
瑾辰离开后,只剩下希曼教授笑得一脸和蔼,臆想着瑾辰和某一个男主角在一起的画面。
“我就知道,你们天生一对。”
教导主任王主任的光脑这时候响起,他扫了一眼光脑,“漆雕恒”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王主任一怔,抬眼望见乖巧地自动离开中的瑾辰。
“你等等。”
瑾辰心中疑惑,却停下了后撤的脚步,乖巧地站在略远一点的地方。
王主任清清嗓子,点开语音通讯。
“漆雕将军好!”
“是的是的。”
王主任瞥了一眼瑾辰,“对,就是她。”
“好好好,我知道了。”
“好。将军再见。”
王主任放下光脑便板起了脸,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挺厉害啊,漆雕将军都通讯打到我这儿来了。”王主任啧啧称奇。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希曼教授直接通报到漆雕将军那儿去了吗?瑾辰满心震撼,面上却只显露出几丝无辜和疑惑来。
这瑾辰倒是想错了,希曼教授确实是第一军的顾问教授,但她只是通过内部流程正常上报。一般来说这种事情由负责后勤的军务官处理就行了,漆雕将军纡尊管这种小事真的是很不寻常。
见瑾辰一脸懵,王主任转念一想明白了点什么。
既然是漆雕将军亲自来要人——
“你可出息了,晚上七点,有穿梭艇来停机坪接你,你自己准备些行李。”
瑾辰心里窃喜,规规矩矩请辞告退。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五校联赛没有赢家,大家都输得那么难看。
什么年代了,机甲收纳装置怎么可能还能被控制?现在通行使用的微机装置乃至通讯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控制了,因机械智能化程度没那么高,主要的控制端口都由人工控制。
这种叠加的恶劣环境与如此多的沙虫巢穴都是特意设置的高难度关卡。五十年前的机械反叛军更不要说了,且不说这数量完全比照着当年的真正战场来,机械军们至少不会拥有近几年才研发出来的先进武器,这战力也起码加强了几倍。
各军校都气愤主办方首都军校这次限制条件设置得那么多、那么严苛,但是他们敢怒不敢言。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比赛方案都是经由五校联赛筹备组或者说他们背后的联邦军事委员会同意才能施行的。
上头就想要他们输,还能说什么。
没有了机械设备、没有了智能辅助、没有了机甲,即使是这些精英学生,连在这荒星生存都困难。不能不说给了所有人一些警醒。
先辈们筚路蓝缕,经过无数风沙取得的艰难胜利,可不能葬送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啊!
但是这些学生们大义凛然赴死的场面又令人十分动容感慨。
星网上议论纷纷,这次五校联赛成功地引起了大众们的关注。
瑾辰如愿登上了这专门来接她一人的穿梭艇,正襟危坐受宠若惊。
航程仅两个小时,穿梭艇就降落在了重武星机场。瑾辰知道这里名义上是第一军和第二军的驻地,但是实际上第一军长期驻扎在首都地球星,所以这里基本由第二军占据。
没想到大晚上的,这里还有很多穿着笔挺的白色军装的真正军人们来来往往。
瑾辰还略有些迷茫时,一位明艳无比的上尉迎了上来。
“瑾辰对吧,我是绮玉,第二军总军部军务官,我负责本批联赛学生的身心治疗疗养,我来接你去医疗第五分部。”
没想到上尉亲至,瑾辰赶忙敬礼道好,跟着绮军务官前行。
“孔上校提过你,没想到你还懂心理学。”绮军务官的声音也是一般醉人。
“没有没有,我不是很懂。”瑾辰的语气不能更谦逊来。
“这些孩子们恢复得还可以,毕竟也不是真的上了战场,除了那几个重伤的和几个心灵创伤较严重的,别的都还好。”
“你也不用自谦,作为他们的同学和教官,你的出现本身就能给他们带来抚慰力量的。所以你不用参加一般的心理辅导,你只要陪伴他们就好了。”
绮军务官这是在给她分配任务呢!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瑾辰态度非常认真。
毕竟也晚了,绮军务官直接将瑾辰带到她这两周的临时住处。瑾辰请求去看望她重伤的同学们,绮军务官允许了。
瑾辰先找到傅若雪所在的单人病房。傅若雪经历过自爆,属于需要特别观察的那一批学员。
看到瑾辰,傅若雪乐坏了,上去就是一个熊抱。
看着傅若雪似要长篇大论,瑾辰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太晚了,你中午才从战场出来,紧绷的身心需要休养。明儿我一定来陪你好好说话,说到你不想说为止。”
一定要瑾辰与她拉完勾,她才乖乖躺到床上放瑾辰离开。
瑾辰接着去探望了穆子逸。穆子逸虽吐了血,但实际上伤得没有那么重,已经从医疗舱出来了,正百无聊赖翘着脚在床上边吃水果边看着直播节目。
看到瑾辰从天而降的那刻,穆子逸含着水果停止了咀嚼,只瞪着那双大眼睛,明显是惊呆了。
终于回过神来,感觉穆子逸似乎也要长篇大论一番,瑾辰只好用同样的说辞劝了他一遍。
瑾辰然后来到了齐悯的病房。齐悯还在医疗舱中,值守的医生说明天他就可以生龙活虎了。瑾辰放心了,与医生表示了感激。
旁边就是漆雕玹的病房。瑾辰只隔着门远远瞥了一眼,透过医疗舱的透明盖她似乎看到漆雕玹浸没在医疗凝胶中。值守的医生说漆雕玹伤得确实重,他们已经做了多次手术了,但现在他也不能算完全脱离危险。
医生们已经用了最好的设备仪器和药物,如果明天中午他生命体征能稳定的话,那应该就可以放心了。
不过医生也说检测到他的精神压力似乎很大,所以希望瑾辰可以多陪陪他开导一下。
瑾辰当然满口应下,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最后,瑾辰才来到了李君慕的单人病房。他精神力消耗过大,躯体受伤不算严重。可是,没有什么药物仪器可以促进精神力的恢复,只能静养。
李君慕到现在都没有转醒,谁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度过危险期。
未知,才是最凶险的。
病房门口的护士犹豫了一下,看瑾辰言辞诚恳才放她进去,还不忘反复叮嘱她注意保持安静。瑾辰注意力已全部放在李君慕身上,只随意点着头推开门。
雪白的被褥中是李君慕苍白的脸,他整个人深深陷在床里。
瑾辰很久没有见到这样脆弱的李君慕了。
开始的时候,他说他是他们的大哥哥,他永远挡在他们的身前。再后来,他成为了她追逐的目标,他站在光中永远是那般伟岸。
她顿时难过得眼前模糊了起来。
“君……君慕……”瑾辰的声音无法自控地有些颤抖。
她轻轻取来一张折叠凳放在李君慕床边坐下,双手握住了李君慕冰冷的手。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这样波动的情绪了,好似被她用冷面阻绝了这多年的情感都汹涌得翻腾了起来。
啪嗒。
一滴泪滚在了李君慕的手上。
瑾辰震惊于自己的表现,她胡乱摸了把脸,才惊觉自己满脸冰冷。
“你……你千万要醒过来……”瑾辰压抑着的声音是那般寂寥。
“你不能离开我……我们说好的……”
她怕的是永远失去他,她怕的是再也没有过去和未来。
门外的护士犹豫再三,最后放下握着门把的手,选择了远远离开。
瑾辰平复了许久波动的情绪,才终于调整好心态。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试图抚平李君慕有些紧锁的眉头,指尖的细腻触感让瑾辰心头猛地一跳。
她这是在干什么!?
瑾辰立刻收回了手,她不敢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李君慕生命体征比漆雕玹平稳多了,但他为何还不转醒?瑾辰不知道这内里原因,但她想既然是精神力损耗的缘故,那或许“话疗”会有些效果。
她便自言自语,说着些他们小时候的各种琐事。
“你还记得吗,我五岁那年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对我说了什么?你说‘你有家了’,你知道我那时候多么开心吗?”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摸螺蛳吗?我让你拉住我,你没拉住,我就掉进了池塘。我们只会傻笑,院长妈妈还为此骂了你一顿呢。”
“还有,我六岁那年的春天,难得没有雾霾出现太阳,我们仨一起去小山坡放风筝,风筝飞得那么高,我们跑得那样快。”
“七岁那年,我们终于能一起上学读书了,你说汉字真漂亮,书法真美,我就开始死命练字,你夸我的时候我别提有多开心了。”
“九岁那年,你说你想要去外面读书,我想一定要很多钱吧,我攒了一堆硬币捧给你,你还记得吗?多傻啊……”
“你还记得你用帮看店打零工挣得的第一份工钱,为我买了一个小小的蝴蝶胸针吗?我一直都留着呢。”
“十岁那年,我们本该一起为考去希尔顿星的中学而努力学习的,但是你被领养了。你走的那天,是我没胆子,都没有送你走。我好后悔啊……好后悔……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但是我又找到你了,你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真的好开心啊……你知道吗?”
“虽然后来我们很难才能见一次,应该是因为你的父亲吧……我知道他从来都瞧不起我……你一定很为难吧……”
“你说要上学,我跟着你,你说要去外面,我跟着你,你说要去军校,我也跟着你。我用尽一切努力跟上你,我只想努力能站在你的身边,你知道吗?”
“君慕,我想,我应该是真的,真的很在意你的吧……”
瑾辰对着一个昏迷的人说尽了能说的不能说的那些心里话。
大概因为他还昏迷着,她才敢吧……
又或者她也期盼着这个人幽幽转醒,轻启双目,深深凝视着她,对她说——
“我都记着。我也喜欢你。”
次日,这个昏迷的人才恢复了意识。多么遗憾,他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轻轻一动左手,发现有温暖的触感,略费力地偏过头去,他才发现某个趴着他手边睡着的人。
这个人他很熟悉,从来没有变过,固执又单纯。
但也是这个人不停地提醒着他那些快要褪色的过往。
他很矛盾。
不过至少此刻,他感觉到了家人一般的温暖,这是刻在他内心深处的最隐秘的温暖。
“你醒了!”清冷的面庞显出这样鲜活的喜悦才更加动人。
“我去叫医生!”她匆匆离去。
他一句话在嘴边盘桓太久没有说出,左手便空落落地失去了那一丝温暖。
他原本想说:“小瑾,又见到你,真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只安慰自己,没关系,等会和她说也是一样的。
可是,放开的就是放开了,错过的就是错过了。
李君慕被医生们团团围住,瑾辰一时也无法近前,便依照诺言去继续探望傅若雪,听她不眠不休的讲述。
然后瑾辰又被医生们请走,让她去劝劝那几个“葬身虫腹”的□□损伤已经痊愈但仍整天呻/吟的学员。
印象确实深刻,饶是瑾辰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死”得实在太惨了。
既然医生们的法子不奏效,那她只能剑走偏锋了。
“你们还活着,你们后悔了吗?想要从此不再遇到这种事情,就只能选择不当兵了。”
“那怎么行!”“不可以的!”
这些伤员们连连摇头,没想到他们的意志还挺坚定。
“你们看过比赛的直播了吗?”
“没有……”
“那你们看看这个吧,很精彩的。”
瑾辰为这些伤员播放了首都军校破腹巨沙虫王的那段视频,几个学生们躺在病床上继续呻/吟,却也昂着头看起了视频。
“怎么样,精彩吗?你们看这沙虫王比你们遇到的那个还要大吧?”
“是……”
“漆雕玹也进入虫腹了,但是他还出来了,最终他们也杀死了这条巨虫,对吧?”
“是,可是那是漆雕玹……”
“你们知道你们自己杀了多少条沙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