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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日,惜风堂内。
昨天傍晚电闪雷鸣下了整夜的雨,直到黎明方歇。今早起来,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来往的下人踏着还潮湿的地面进进出出,平素安静的惜风堂恍若闹嘈杂。
“莫要放错了,这些香果明烛须放在供案之上。另外茶水都准备妥当?法师们诵完经必定口渴,出家人不宜用太过奢华之物,切记要用水月茶。”
崔令仪站在廊下阴凉处细细叮嘱各项细节,她早就请来圆智法师主持三七法会。明日卯时天不亮法会就会开始,所以这些东西需在今日都准备妥当。
“大奶奶这盏琉璃花灯应摆在何处?”茜浓捧着一盏莲花灯过来询问。
崔令仪刚想回答,忽见白芷领着沈天赐走了进来。
沈天赐身穿白色素服,才到她半腰高。头绑总角,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镶玉长命锁,脸颊红扑扑的,手拿糖葫芦。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四处张望,里面写满了好奇。
白芷笑道:“小少爷听说奶奶在这便一直央求奴婢带他过来看看,不知可有打扰到奶奶?”
崔令仪唇边含笑,摇头道:“不妨事。”
说罢,她看向那个胖乎乎的小人。
沈天赐面带羞涩,奶声奶气的问道:“你就是他们说的大奶奶吗?”
“是我,你找我可是有事?”
崔令仪蹲下身子,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女。小侄女刚出生时皱皱巴巴,才抱出产房就抓住她的手,看着让人心都快化了。
沈天赐松开白芷,朝她走近了几步。
崔令仪还以为他是想把手中的糖葫芦送给自己,刚想逗他一逗,谁知沈天赐靠近之后忽然变了脸色,抬起一脚狠狠踹在她的小腿上。
崔令仪反应不及,生生挨了一下,霎时疼的脸色发白,歪坐在地。
“小少爷?!”
白芷大惊,没料到他竟然会动手,暗叫了声苦,忙上前把他拉开。
此时犹春也冲了上来,扶起崔令仪道:“奶奶,你没事吧?”
崔令仪脸色难看,摇头表示没事。
犹春见她裙摆上还留有清晰的脚印,眼眶因郁怒而变得绯红,冷冷的盯着沈天赐,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我的奶奶可是你的长辈,你竟敢如此放肆?!”
沈天赐不屑一顾,稚嫩的脸上竟有了些阴戾之气,昂起头倨傲的道:“谁叫她想当我娘,我有自己的娘,才不稀罕她来当,西北货!”
他说完犹觉得不解气,用力挣脱白芷的禁锢,像只小牛犊一样冲了出去,一把撞翻供奉用的香案。
瓜果香烛顿时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旁边的下人见此情形皆变了脸色,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看着崔令仪。
这可是供奉大爷的香案,彩英是何下场他们可都还历历在目,这下完了!
沈天赐压根没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得意洋洋的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然后朝崔令仪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当我娘!”
说罢,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白芷的脸皱成苦瓜样,暗叹自己可能要大祸临头了。一拍大腿,边喊边追了出去:“小少爷,你等等我。”
惜风堂内鸦雀无声,铜质的香炉慢悠悠滚到崔令仪的脚边。
她捡起来,交给犹春,道:“快去另外准备一份。”
“奶奶!”犹春气的胸口闷疼,“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才由得他们这般欺负到你头上来!”
崔令仪不置可否,神情凝重。
人性本恶,她相信世上有天生的坏种,但她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明日就是三七法会,所有人都知道魏氏对法会的重视程度,沈天赐忽然来闹这一场,委实太过凑巧,很有可能就是沈恪的手笔。
她有预感,接下来还会出事。
“别说这些了,快去准备吧。”
“是。”犹春闷闷点头,皱着一张小脸急匆匆的下去了。
午膳过后,正院里间。
魏氏听到方嬷嬷的禀告,端茶的手一顿。柳眉紧促,沉声道:“他当真这么说?”
方嬷嬷点头,“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小少爷不仅伤了大奶奶,还......还......”
“还什么?!”魏氏加重语气,不耐道。
方嬷嬷不敢看她,挪开视线小声回道:“还打翻了供桌。”
屋内温度刹那间跌至寒冬,魏氏眉间黑沉沉的,像是压着乌云。
闻言重重把茶盏搁在桌上,发出一声冷笑,“好啊,这还没有过继就敢推翻供奉我儿子香案。日后若他承袭爵位,还不把我儿从坟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太太息怒,小少爷毕竟还小,日后好好教养便是。”
魏氏嗤道:“多说三岁看老,此言总不会是空穴来风。让紫苏掌刑,罚他十戒尺,也不许用膳。白芷看管不利,同样罚十戒尺!”
“是!”
饶是如此,魏氏也是郁火难消,咬牙骂道:“崔氏这个蠢妇,让她半点小事都办不好。若耽误了我儿的法会,看我怎么收拾她!”
方嬷嬷劝道:“事发突然,许是大奶奶也没有反应过来。眼下东西都已准备妥当,我专程去看过了,奶奶放心。”
“那就好。”魏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