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了他?”
陈京观语气冰冷,他甚至没有打开手上的信,苏清晓在一旁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杀了的?”
陈京观没回答,他盯着平芜像是要用目光钳住他,平芜抿了抿嘴,“您觉得呢?就凭我前后这两句话。”
“呵,”陈京观连连冷笑,他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桌上,“好一个大孝子,我是真没想到他恨萧霖到了这个地步。只凭萧霖的身体抗不了多久了,他连这些日子都等不及吗?”
陈京观没有意识到,他话里话外都暗暗藏着对萧霖的感情,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苏清晓知道他快要站不住了。
“他是怕等到那一天,那个位子也不是他的。人不怕得不到,怕的是空欢喜一场。”
苏清晓说着,他望见平芜欲言又止,他朝平芜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我有一句不知当说不当说。”平芜犹豫着看向陈京观,“我觉得萧霖他知道。”
知道自己会死,知道自己会被萧祺枫杀死。
所以萧霖选了春狩,选了自己骑了十年的马,而萧祺枫的那匹,正是那黑马的孩子。
萧霖这辈子都记得自己和先帝在狩猎场上驰骋的快乐,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父亲的孩子,是南魏的皇子,他想让萧祺枫也能记住这一天。
当然,萧霖觉得萧祺枫记住的应该不是快乐,而是他满手鲜血抱着自己叫父亲。
起初萧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萧祺枫会对自己下手,他听得出萧祺桓的警示,他知道萧祺枫已经被掉在面前的皇位逼疯了,他甚至还没坐上来就已经成了皇位的奴隶。
可萧霖又觉得萧祺枫本性是善良的,他从小到大见不得杀生,过去春狩他的成果总是最少的,崇宁嫌他不争气,他总是用两句甜言蜜语哄得崇宁开心。
萧霖直到看到萧祺枫的那一刻都还抱着侥幸。
他是在这让人坐卧不宁的位置上厌倦了,他每日如同机器一般上朝下朝,批阅折子,见大臣,他已经失去了自己,他早就希望时光能早一些带他走,他想去看看以前的那些老伙计。只是被自己的儿子亲手结束生命,这对任何一个父母来说都无疑是致命的嘲讽。
萧霖的侥幸以失败告终,而他也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父亲。
萧霖看着胸口的血洞不停地向外翻涌着鲜血,慢慢濡湿了他的橙黄色外衣,他握着缰绳的手松了松,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夹紧马身,他□□的马像是得了旨意,一个跃身将萧霖重重摔在地上。
萧霖临死前,又看到了周湘怀里抱着的萧祺枫。
“像萧霖那般谨慎的人不会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尤其桓殿下临走时在他书房呆了那么久,他一定同萧霖说了许多有关萧祺枫的事情。可萧霖还是办了春狩,是他给了萧祺枫一个机会杀死自己。”
平芜一口气说完,他望着陈京观的目光带着试探,像是在期待他的认同,可陈京观陷在平芜的话里一言不发。
“平统领,近些日子恐怕要麻烦您多留意东亭的动向,我怕江阮又要有动作了。”
苏清晓出声打破了宁静,平芜点头应了声“好”,陈京观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带了三分笑意,“不错啊,长进了不少,看来是和苏先生偷师了?”
陈京观嘴上说着玩笑,可他的反应逃不过苏清晓的眼睛,只是平芜并没有试着去理解陈京观深处的东西,他回头笑着朝陈京观得意地努了努嘴。
平芜离开后,一直沉默的沁格轻咳一声,陈京观看着她,点点头道:“是,您的感觉很准,我们该出兵了。”
沁格深吸一口气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还要为萧霖的死沉湎几日,你也不错啊,长进了不少。”
沁格的调笑逗乐了屋里的两人,苏清晓模仿这沁格的语气暗戳戳向陈京观使坏,陈京观白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只是你想好要怎么打了吗?”
陈京观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他眸子里流转着几乎让人看不出端倪的晶莹。
“既然他要帮我,那我怎么能辜负了他,他的死便是我回京的理由。”
陈京观微微仰头合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眼前是西芥十万铁骑。
“起兵,勤王!”
……
另一侧,萧霖在狩场意外落马身亡提前结束了南魏的春狩,崇宁厉声呵斥了乱作一团的南魏朝臣,她暂时将玉玺收入囊中,担起了主持大局的工作。
可正如她二十年前预料的一般,她不过是在皇帝的书房里呆了一周,催促她早日拥立新王的消息就摩肩接踵而至。
明明只有她能在这个时候稳住时局,可所有人只能看到她是个女人,认为她不该出现在国之重器旁。
崇宁在事发后找过崔擎舟,她认为春狩的事情非同寻常,这一切太巧了,崇宁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而崔擎舟对她摇了摇头,告诉她春狩一切正常,甚至那匹马都是萧霖自己选的。
崔擎舟临走时犹豫再三,最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殿下若是真的心有所疑,不如好好查查廊州一役桓殿下都遭遇了什么,查查我们为什么全军出击都赢不了。那时或许您能找到您想要的答案。”
崇宁被崔擎舟突如其来的示意震得出神,半晌后她叫来管墨,管墨只说是萧祺桓出兵前单独来见过崔擎舟一面,在这之后他们就改了原有的计划,可他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萧祺桓改变了想法。
崇宁在管墨脸上看到了隐瞒,但她什么也没问,而是让管墨去找后院的内侍总管领银子。那天之后,管家人悉数消失在了月色中。
崇宁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在萧祺栩扶着萧霖的灵柩下葬后,崇宁叫住了他。
“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