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等在宫外,远远瞧见方荔后就迎了上来。
“她怎么可能在我面前说好话。等着吧,我不信她真没了脾气。”
方荔走后,陆韶怜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不只是方荔走了,连这皇宫里的热气也跟着方荔走了。
陆韶怜心里明白,走的是她勉强维持的骄傲。
方荔把自己憋了二十几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了,可她所说句句属实,她有这个资本,就是北梁倒下,她方家也不会倒下。
方荔这些年的铺子开遍天下,只要她想,前脚陆晁一辞官,后脚他们就能潇洒的过完下半辈子。
什么北梁,什么功名,什么战争,她方荔从来不在乎。
她就是商贾人家养大的小姐,在遇到陆晁之前她只信钱,在遇到陆晁之后她相信爱。
陆韶怜不一样,她是融不进姑娘里的异类,她是军户女,她的前半辈子是靠她一刀一刀打出来的。而她的后半辈子,依靠的是当初对元衡的信任。
陆韶怜,一辈子都和北梁的生死绑在一起。
不过方荔有一点说错了,当时方荔上门时陆韶怜不是瞧不起方荔,而是失望。
那时的陆韶怜才是昌安营的大将军,她小小年纪凭着不怕死的胆识和一身力气混到了所有男人的头上,就连陆晁都只是她手下的副将,昌安营能有此盛名,陆韶怜功不可没。
可她打下的天下,方荔却将马场给了陆晁。
为什么这世间的人都看不到我的努力,为什么这世间的男子总比女子活得容易些,我明明已经到这个位置了,为什么方荔选择的不是我。
陆晁迎娶方荔时旁人看到的是郎才女貌,可陆韶怜看到的是自己命定的失败。
其实在方荔登门前,陆韶怜非常欣赏这个叱咤商场的女子,她一度认为方荔能做这天下最大的生意。
结果方荔选择了情爱。
但这一切都只是陆韶怜以为,而事实证明方荔才是真正清醒的那一个。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如何得到,她并没有如陆韶怜以为的那样荒废了方家的产业,反而是将方家的祖业翻了几倍。
倒是她陆韶怜,自诩清醒了一辈子,却在嫁给元衡后失去了她固守的骄傲。
少时的她自以为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她要行的路没有人能阻挡,可随着年岁渐长她才慢慢意识到,她拼命想要证明自己,想要不落人后,想要打服昌安营所有男子,就是因为她太看重天下人的目光。
她试图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却忘记了皇后由女子做,而女子本就是不同的。
陆韶怜心里明白,这骄傲不是元衡夺去的,是她自己放弃的,她把自己局限在了皇后的位置,是自怨自艾的陆韶怜丢掉了意气风发的陆韶怜。
元衡,不过是她为自己的行为找的借口。
“冬雪,替我把封后时的衣裙拿来,我们去见一见皇帝。”
陆韶怜望着窗外的牡丹,娇艳欲滴如水墨泼彩,她就喜欢这样艳丽的花。
不与群芳分国色,一枝牡丹独争春。
“皇后娘娘,今日皇上去了裕苑,我们此时去怕是要扑空了。”
冬雪替陆韶怜换上衣服,梳头时不动声色地藏起那三分雪白,陆韶怜看在眼里,却只字未提,“那就等,他会来见我的。”
冬雪不再说话,她为陆韶怜戴上最招摇的那支簪子,为她戴上大婚时的首饰。陆韶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胭脂水粉的堆砌下,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我这是为何,”陆韶怜苦笑着自言自语,“就因为此时是我去求他吗?”
陆韶怜扶上那冰凉的珠钗,“可为何要去求他,我为的是他元家的天下啊。”
语毕,陆韶怜拔下了簪子,将它放在手中端详许久,长叹一口气,“算了,就按平日的装扮走吧。我本就不是他后宫里莺莺燕燕的样子,又何必东施效颦。”
最后陆韶怜选了自己最喜欢的紫红的长裙,挽了简单的发髻,只在耳朵上戴了块小小的翠玉。
她再看镜子时,对着自己笑了笑。
“冬雪,好看吗?”
“好看。”
陆韶怜知道这是冬雪的恭维,可她还是想问。
少年时的她才不会问出这句话呢,她陆韶怜当然是天底下第一好看的。可此时冬雪这句“好看”,陆韶怜哪怕知道自己容颜已逝,她也找到了从前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