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英接过了包袱,一声不吭地下楼去找掌柜借药罐子,随后就在灶房忙活了起来。
“我寻了一个大夫,他将药配齐了给我的,所以耽误了些时辰。”
陈京观如今面对霜栽还有些不自然,他瞥了一眼霜栽,而她的姿势毫不收敛,那双细白的腿搭在床边,从窗户外吹进来的风撩着她的披肩和发梢,她本就因为发烧而有些红晕的脸上此刻像是被染上了晚霞。
陈京观别过头,找了个绢子擦着被打湿的外衣,他本准备回自己的房中去,可是席英下去煎药了,他怕霜栽有事寻不到人,就留下了。
他此刻立在房中有些坐卧不宁,最后纠结了一会,朝霜栽走过去。
“你病着,别吹风了。”
说罢,陈京观意图上手关窗,可是那窗户临着床榻,他倾身过去,霜栽却没有要让的意思。
她顺着陈京观的动作微微抬头,有意将自己的肩膀抬高了半分,那挂在肩上的纱衣便顺势滑落。
纵使陈京观的动作再小心,霜栽还是看到了他因为紧张而绷紧的手臂,她不禁轻笑。
可陈京观依旧不看她,他明白她在捉弄自己,她在报那晚在蒋府的仇。
“你赶路辛苦,要不先坐下喝口水。“霜栽说话时的气息吐在陈京观的胸前,她虽未妆发,但长久靠着香料沐浴,那肌肤早就沁入了鸢尾花香,她见陈京观僵着,便将自己的身子抬得更高,“这次,需不需要我喂你?”
果然,她还和小时候一样锱铢必较。
陈京观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但是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更加怪异,便放弃了手上的动作,转身就想要走。
“你心虚什么?”
霜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陈京观此刻站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平日很少会被人用话堵住,就连江阮那等人物他都不放在眼里,可是霜栽,他对她驳不回去。
“我没有心虚,只是回房换件衣服。那个窗户,你自己关一下。”
陈京观没有回头,说罢又在原地站住了脚,有些犹豫地开口:“那晚对不起,我怕蒋铎生疑会对你不利。”
说完,陈京观迈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反倒是霜栽,那一句“对不起”凝固了她脸上的笑意。
其实她当然明白陈京观的为人,这些天的相处早就改变了她对他的初印象,又或者说是找回了对他的初印象,其实他还是儿时那个口是心非的陈家哥哥。
可是霜栽越与他相处,就越自惭形秽,也就越忿忿。
明明都是没了家的,没了教养的,可他长得很好。而自己,好像与最初的那个孟郁妍全然不同了,成了那泯川江的水,论谁都能取一瓢来饮。
另一侧的陈京观回到房里,甚至有些心有余悸,他换了衣服下楼去找席英,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火灶旁熟练的熬药,手里拿着蒲扇,火光在她的脸上忽隐忽现。
“我来吧,你看着她一天也累了。”
陈京观笑着走过去接席英手里的扇子,但席英侧身躲开了,她指了指旁边的板凳,陈京观也没再推脱,坐到了她旁边。
“这一路辛苦。”
席英闻言摇头,手上的扇子朝陈京观的方向偏了偏。
客栈的后院虽也有炉子,但是刚才的雨来得急,店家还没将炉子收进屋子便被雨拦住了脚,此时的泥炉遭了水,立在院子里看起来十分凄惨。
如此一来,席英也只得窝在灶房里生火,这灶房空间不大,空气也不流通,只一会她额角就生出汗来。
陈京观见她依旧不愿意多说,就只好陪她坐着。
他对于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妹妹其实挺佩服的,她适应能力强,悟性高耐性也高,如若生在阙州,或许能谋个更好的出路,跟着自己倒只剩下辛苦。
“她白天没难为你吧,她那张嘴不饶人。”
席英听出了陈京观的言外之意,她盯着火光缓缓开口:“她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毕竟她愿意应下蒋铎的差事,说明她对你也存心不良,可你还将她看作妹妹,她现在只是很难说服自己罢了。”
席英的话陈京观何尝不懂,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不过这话从席英嘴里说出来,他倒觉得有些意外。
“她是与你说了什么?”
席英摇头,将身子侧过来对上了陈京观的目光,露出了少有的笑。
“她不用对我说什么,我也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陈京观听着席英的话有些愣神,知道她是在回应自己对平海的嘱咐,便笑着伸手去揉她的头,可席英的敏锐怎么会让他得逞,她向右偏了偏身子,躲过了陈京观的动作。
“好啊,一个两个都倒反天罡。等我回了平远军营,拿军法处置你们。”
陈京观努着嘴装出生气的样子,席英此刻倒显得比他更成熟,她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谁都有过往,况且她在心里压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轻易透露。再等等吧,或许她会开口呢。”
席英没说错,可谁也没想到,霜栽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又过了许多年。
三日的药膳调养后,霜栽离开了客栈。
席英再起来时只看到空着的床榻和桌上的一支玉钗。
那是她们初次相见时霜栽带的,霜栽靠着她的时候,她看了很久。
她将玉钗收了起来,起身敲响了陈京观的房门,陈京观似是早有预料,望着席英轻轻笑了一下。
他二人付清了房费,收拾好行囊,准备即刻返回阙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