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小县城。
正午的阳光格外热烈,刚下了点雨,地面潮湿发烫,如同蒸笼般炙烤着来去匆匆的行人。
路边小摊的叫卖声在酷热的天气下干瘪无力,蝉也停止了鸣叫。
俭舟穿着一件白短袖,干净清爽,许久未见阳光,皮肤白的有些瘆人。与周围脏兮兮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礼貌的向身后两位安保特勤伸手:“请离开吧。”
为了不引起注意,两位特勤人员换上了便装,开着一辆符合当地经济水平的小轿车,把这位首席科学家从层层护卫的地堡接出,送回他的家乡。
全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只要俭舟稍一咳嗽,就会立即停车,旁边窜出医护人员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俭舟觉得没必要,他就快死了,医院已下达最后通牒,剩余寿命不到三天。
两位特勤人员有些尴尬,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贴身保护这位首席科学家,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出意外。
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
俭舟抿着唇,那张漂亮的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在得知自己的死讯时,任凭周围人哭天抢地,也没有太大波动。
他从口袋里抽出那张最高等级的通行卡:“我有权利命令你们离开,请回吧。”
俭舟的声音也格外冷,一副公事公办,不容置喙的口吻。
旁边的特勤人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同事打断:“成,顾问,你就大胆放心的去吧。等到了时候,我们再来找你。”
至于是什么“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小轿车轰隆而去,尘土飞扬,只留下一串尾气。
来到阔别已久的家乡,俭舟并没有多少陌生。这里几十年如一日,几乎没有变化。
路边歪斜的电线杆上贴着不少小广告,补漏,修水管,开锁,很难撕下来。上了年纪的五金店老板躺在摇椅上,没精打采的等候顾客上门。
孩子们在这个漫长的七月疯跑,他们偶尔会停下来看俭舟,胆子大些的会去逗趴在行李箱上懒洋洋的小白。
小白是只黑猫,今年捡到的。俭舟收养它的理由很简单,这只猫和他长得像。
左眼下方的印记一模一样,只不过俭舟脸上是黑的,小白是白色的。他拎着这只小黑猫看了半天,最后决定叫它小白。
小白不仅和俭舟长得像,性格也像。在猫生最活泼的年纪,小白沉默寡言,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睡觉,睡醒了起来吃,然后再回去睡。它脾气很好,无论是谁都可以摸它,从不挣脱,也不叫。
像一只假猫。
那些孩子发现逗猫没意思,小白不回应,他们纷纷跑开了。狭窄的人行道上只剩俭舟一人。
再往前走,两栋破旧的筒子楼立在那,油漆掉落,外墙黑一块灰一块,楼道内的灯早就坏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可以申请文物修复。
他的母亲,小赫女士曾带俭舟在这里住了十多年,然后把卖房子的钱扔给俭舟后潇洒离开,至今没有下落。
前几天,俭舟躺在病床上翻看相册,意外发现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还有一封来自赫女士的信。
墨迹还未干透,字迹龙飞凤舞:
“亲爱的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玛利亚岛上晒日光浴开party,晚上还有一场游轮盛宴。富足的生活让精神世界无比空虚,我还是很想念以前和你一起去抢九毛冰棍的那个下午,虽然最后没抢到,但是却让我十分怀念。那段贫穷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后面几页是赫女士详细描述她纸醉金迷但可悲堕落的生活,虽然她的身体得到了快乐,但是心灵没有。
“……我猜,你现在已经陷入绝境。不过别担心,你聪明绝顶的老妈已经为你提前准备好了退路。”
“当当!那把钥匙现在是你的了,门后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回到老家迎接你的新生活吧,密码是1807。只要你愿意回家,门就会为你打开。”
“正在空虚生活中苦苦挣扎的,你的老妈。”
小赫女士是一个非常浪漫且随性的人。在她的指导下,俭舟在三岁那年成功学会了煮面和煎荷包蛋,然后小赫女士再也没准备过早餐。她每天都在插花,戳毛球,摄影,看落日,一生都在追逐自己的爱好。
俭舟十五岁那年,赫女士突发奇想要环游世界,登上游轮,然后彻底消失在茫茫大海中,一个月后被确认为失事。
在这之后,俭舟偶尔会收到赫女士的来信。赫女士宣称自己过得很好,在全世界旅游。但信件里面提到的地点从不存在,寄信人来源不明,疑似恶作剧。
俭舟依旧相信赫女士还活着,他把每一封信保存完好,等小赫女士回家再拆给她看。
他拿着那把钥匙回到了小县城,来到了以前的家附近。
小赫女士也许是女巫,或者魔法师,她把真正的门藏了起来。俭舟拿出了那把钥匙在两栋筒子楼附近转了一圈,找了整整一下午,什么都没找到。
他在县城内最大的超市内买了瓶水,出门时夕阳落下,已是晚上。最热的下午已经过去,不少人重新上街,太阳落下,大排档,刨冰沙,还有最新兴起的网红夜市纷纷摆摊。
俭舟拎着行李箱,看着人群来来往往。
他很少到外界,偶尔几次出门,也是被特勤时刻保护着。俭舟很少感受到这些切实的烟火气。情侣牵着手,从旁边走过,有说有笑。现在是暑假,不少孩子拉着一家人出门玩,吵着要吃夜宵。几个小孩围着小白看,问俭舟能不能摸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