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说着在任辞玥和薛逸若有所思的神情下将目光转向贺微兰。
“你说天机阁中一个小子告诉你他的卦言,是没错,云天九境确实救了你们,否则早在十年前,你们就已经死在昼寐手里了。”
“而天衢带着云天九境在这分寸之界不断改变锚点,就是为了不被昼寐祂们发现,你们十年前那一遭是祂们趁虚而入,如今天衢已经完全不敢停在任何地方了,你们要去追祂,拿着这个。”
伏寤缠绕着藤条的身体突然松解,自胸口处打开一个缺口,伏寤将手伸进去,拿出一片叶子。
祂示意任辞玥伸手接着,那片叶子落到任辞玥掌心便拉长成条,缠绕其腕,到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叶子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饰品。
但在伏寤让任辞玥将自己的眉心血滴在上面后,那条银中带绿的链状叶便如同一条青蛇一般扭动着指引方向。
任辞玥福至心灵,瞬间理解了青叶蛇的指引。
待青叶蛇又蜷回腕间,十分安分,任辞玥揉了揉手腕,抬头看向胸口已经复原的伏寤:“云天九境……到底是什么?它为何像是活着一般,又为何会救我们?”
“这些你们得去问天衢。”伏寤并未为此解释一二。
“那好,至少您得跟我们说清楚,云天九境救我们到底需要我们做什么来报答这所谓的恩情,您既然不愿意说因,那至少得告诉我们要的果是什么吧?”
如此尖锐,如此犀利,饶是伏寤都对眼前这个能掌握休魂木的小修士有所侧目。
见伏寤只是看着她不语,任辞玥继续冷着脸道:“冥渊差点霸占了余瑾的身体还差点杀了她全家;薛逸被忿折磨了十多年,到现在还会因为您的一点情绪外泄而几乎奔溃;贺微兰被迫失语十年,如今还落了一个行将就木的命格;公孙芷被废了腿,杨青黛身负歃血诅咒,穆晓没了心脏,这两位指不定哪天就直接命竭;且不说宋柳庭如今还不清不楚,就连我的命也被一根破棍子揪在手里。您说这是我们既定的命运逃不掉的,还不如说这劳什子命运是云天九境强加给我们的!”
任辞玥将休魂木拍在桌上,压根不避伏寤的威压和目光,也不去看其余几人惊讶的目光,依旧振振有词——
“您是觉得我们都不过是寻常修士,让我们活下来,让我们去执行不可能完成的果,让我们成为所谓的救世主,便是给我们的恩泽,是赏赐吗?我们该感天谢地的接受吗?!”
“你们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是在拿我们来给你们的错误买单呢?!”
“因为你们是神,所以一切都是我们该的吗?!”
任辞玥因愤怒而提高的声调几乎刹那间又冷了下来:“方才薛逸问你是想借帮我们来弥补心里对谁的愧疚,我看他问的不错,可你不敢答。”
她冷笑:“因为薛逸说的对,因为你知道,你们都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你们不愿,也不敢接受造成这一切的也有你们的手笔!”
被提到的薛逸早就放下了捂着的耳朵站了起来,这种场面他怎么忍得住不参与呢,而且他也早已忍受够了这些高高在上,视他们如蝼蚁的随意处置他们的所谓神明了。
祂们有资格诉苦,那谁给他们这些被强迫的命运裹挟之人诉苦的机会呢?
他走上前,面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现在看来,伏寤,你确实懦弱;而冥渊自大;昼寐极端自负;涎咀、无魇自私且疯狂;说不得天衢也是个伪善之辈,不然为什么整个聚鼎会的魍魉都在指责祂是背叛者,更别提整个天庭都腐朽不堪了。”
说到这,他更是直接指着一言不发的伏寤:“你如今也不过是个逃避在下界的堕神,甚至蜷缩在天机阁家门口不敢出面,又有何立场和资格来对我们提出的问题避而不谈,你不会真的以为云天九境给的这条命是什么多珍贵的东西吧,拿将死压迫我们前进,你们就不怕适得其反,我们直接抹脖子了事吗?”
伏寤面色微变,薛逸就知道踩到祂们的尾巴了,他笑得更加张扬。
“还扯什么再多百个十年我们也逃不掉,怎么?既然几位本事这么大能让我们轮回千百次,怎么还由着昼寐霍乱世间呢,怎么还绕那么一大圈就为了让我们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呢。”
薛逸越说越起劲,任辞玥却早已走到贺微兰的榻侧同对方小声谈论着什么了。
伏寤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倒真像个参树。
云少杰也没离座,这还未听完这一切便早已是失神之态,连怀里还抱着云沅白都忘了关注。
他怔怔盯着这些日子里一直不敢抬眼去看的伏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明的伟岸形象在他心里轰然倒塌,反正他只盯着眼前这位神明怔怔落泪。
薛逸看着还是不说话的伏寤,自觉无趣,转身想朝好友那边去,却先看见哭了的云少杰,他挑了挑眉,却是什么也没说,径直朝贺微兰和任辞玥走去。
“我得把刚才的话都告诉他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任辞玥就是在和贺微兰讨论这件事。
看她们还没讨论出结果,薛逸一边听一边像今天在聚会上那般将这些记忆画面抽丝化作白烟,在识海中传递给了各自皆千里之外的好友。
听完这些,余瑾沉默了好一阵,连住在她识海里不可能看不到这些的冥渊都沉默了。
祂并不觉得愤怒,即便是任辞玥斥责祂曾经的所作所为以及薛逸说祂自大,他都没有生气。
意外且难得的,他没有否认别人对祂行为和性格的批判,祂甚至意识到自己已经赞同了任辞玥和薛逸的指责。
是啊,祂们伪善,自私,自大,极端且疯狂,每一个形容词冥渊都能从记忆中翻出可以对应的神。
当然也包括祂自己。
祂们所作所为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些生灵,因此即便是被生灵责骂,祂们也无话可说。
毕竟冥渊是真的从来没在乎过这些于祂而言毫无用处的小东西。
天衢昔日提出天策,其一便是组建一众天员,负责记录各神所辖世界发展趋态,优者设赏,劣者设罚,端是赏罚分明,也是为了强调秩序,言明规则。
每年冥渊便都是垫底,但因为无人敢责罚这位应天地孕育而出的神明,便屡次对其轻拿轻放,时间一长,没有规矩束缚,祂的辖界自然便混乱不堪,不成样子。
还是那个话,祂从未在意过。
祂无心,亦无情,却是比那些拿自己辖界当利益所操弄的上神还受得起这些责骂。
“你说,我的辖界……是不是也变成了这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