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变自南起,一路往北而上,声势浩大,给这冰天雪地添了一把几乎燎原的火。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名为“梨花宴”的盛大。
和南方的灰败混乱几乎形同二界的繁华让人恍惚以为这个国家依然盛大,依旧屹立不倒。
可余瑾的眼睛……看到的只有真相。
她跟着一众修士,在不前不后的位置排队,前方是城门的守卫在登记入城名单,每个人都得说明来由拿出凭证才能入城。
这只队伍里有普通百姓、富商、权贵、也有修士。
其实不用眼睛的能力看,余瑾也能轻易辨认出那个是修士。
倒不是他们有什么出尘的外在,在凡界待了这么久的修士其实外在装饰上已经完全贴合凡人了,能看得出差别无非是一个面容饱满红润,富有生气;一个面黄肌瘦,姿态佝偻。
后者余瑾这一路见得多了,纵使这里是大昭首都,也不少这些身影的存在。
她不动声色的将周围人的身影尽数瞧过。
没瞧见熟悉的面容。
她要寻的人或许目的地并不在这,或许早已入城。
分别那日若是眼睛的能力领悟的再深一些的话,或许能在那时候就在任辞玥身上留下印记,方便追踪。
这个想法刚跑出来就被余瑾给掐灭了。
眼睛不愧是最靠近大脑却又独立于大脑的存在,即便左眼的原属主人是冥渊,如今却也能被余瑾压制回去。
不过麻烦的是……冥渊真是无时无刻都在试图抢夺她的身体和意识。
在灵界若是被祂夺了意识,考虑到冥渊如今的状态,众修士们一起歼灭或许还有可能,但如今这是在凡界,若是这是让冥渊跳出来,势必降祸于此。
余瑾必须时刻留意冥渊的情况,不让其有可乘之机。
“眼睛不舒服?”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状态,原本和穆晓一起站在后面的宋柳庭上前半步,和余瑾并肩。
余瑾揉了揉眼睛,承认道:“是有点,自从在九境中伤到眼睛后时常作痛反复,习惯了。”
她虽没有明说眼睛的情况,说的却也不是假话,而刻意提及九境,不过是想看看宋柳庭的反应。
突然听见余瑾提起九境,穆晓的视线往二人后脑勺扫过,却也没停留片刻。
宋柳庭的反应倒是平常:“我看你受眼疾折磨已久,怕是伤及神经,怎么在灵界的时候不叫杨小五瞧瞧?”
这一路过来,穆晓也同宋柳庭说了几人的存活情况。
都还活着。
“就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才搁置了,总归也就偶尔看不太清,倒不至于瞎了,也就无妨了。”余瑾表现的相当看得开,话虽如此又迂了回去:“只是九境里邪祟丛生,那会儿又无暇注意眼睛的伤,这才被钻了空子,腐蚀了眼球,前些时候我还定制了几款眼球,可惜还没来得及去拿就被追杀到了凡界。”
原本定制眼球也只是为了定制刀鞘弄来的幌子,但到底是付过钱了,余瑾还挺好奇她定制的几款眼珠子做没做出来,做出来了会是啥样的。
只是现在的处境,怕是无缘再见她那几颗眼珠子咯。
“眼珠子吗……”宋柳庭用扇尖点着下巴,思索片刻后凑近余瑾道:“我手艺还行,要不我给你做个眼球?”
余瑾被这人身上难以忽略的熏香味呛了一鼻子,忙按着他的脸将其推远,忽略那人脸上嫌弃的表情,直言不讳道:“不要,你的审美原谅我暂不能苟同。”
宋柳庭捻着帕子擦脸,似乎很嫌弃余瑾拿还没洗过的手碰他的脸,余了又听见余瑾反驳他的审美,秀眉一横,丢下个“没品”就回后头和穆晓并排站着了。
瞧着他嘟嘟囔囔的噘着嘴在和穆晓抱怨,余瑾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转回了头。
她还是无法判断眼下这个宋柳庭是不是他们自小便认识,经历过生死的同伴,即便是有着这只眼睛……
啧。
冥渊又在试图影响她的思绪。
【冥渊,以我现在的身体,即便你成功替代了我,你觉得你能离开这里吗?】
余瑾跟着前面的人上前一步,背对着同伴,神情冷漠。
冥渊一路上小动作不断,余瑾虽然习惯了可以忽略,但眼下到了目的地,她也不想将来遇上什么事,被冥渊绊脚,索性在识海中出声,同冥渊再次对峙。
像是听出余瑾话中的威胁,冥渊也毫不示弱:【别忘了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昼寐手上了,小鬼。】
【别太自以为是了冥渊,你顶多是以另一种形式来试图替代我的思考,将我的意识占为己有罢了,那可算不得救命。】
这次不再给冥渊开口呛人的机会,余瑾反驳一句后又跟上一句,将冥渊的话堵死。
【在我意识还清醒的时候,我希望我们是和平共处的关系,否则我一定会在那之前将这具身体毁了。】
她不想因为冥渊再在眼前未知的险境里出事,也不想这个疯了的神降临世间带来更大的灾难,那后果她无法估测,只能尽量避免,和冥渊提出和平相处是有必要的前提,就看冥渊愿不愿意配合了。
冥渊当然不愿意,祂好歹也是与天地共生的神明,怎么可能会答应余瑾一个不过金丹期的小鬼的威胁。
【好啊,那就看看是如今神力甚微的你能先一步抢夺我的身体和意识,还是主导我身体和意识的我先一步毁灭了。】
余瑾的威胁如此坦诚,丝毫没有因为冥渊困在她体内而弱半点下风。
从余瑾将自己闭关修炼那时起冥渊就存在了,祂见过余瑾是如何剖身剔骨般的将一身修为剔除重新凝练。也见过余瑾在秘境中如何迎头直上毫不畏惧,宁可自毁其身也不让对方占到半点便宜。
更别提祂见过余瑾是如何从鬼门关爬回来夺回自己的身体的。
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冥渊自然是知道的。
可一个被褫夺神格,三身尽毁的存在又有几分理智可言呢。
说到底,冥渊拿祂自己和余瑾比较,怕是过尤而不及。
似乎是在余瑾的识海中待久了,冥渊也多了几分属于人的理智,祂的沉默只持续到了余瑾验完凭证,正式踏进昭都的那一刻。
【我答应你。】
祂的语气如此平静,和余瑾印象中压制疯狂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们合作吧。】
堕入人间炼狱的神明不知道是不是剩下的理智抽了风,竟然将祂拐到合作的想法上。
【你想达成什么样的合作?】
【我帮你探寻你想知道的真相,你……】
冥渊顿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什么,继而才缓慢又似坚定道。
【你答应把你的身体借给我,我必须回上界。】
【借?呵,可你上一秒还在试图夺取我的意识呢冥渊神尊,我怎么敢跟您谈生意啊。】不知为何,自踏入昭都那一刻起,余瑾心头便燎起一团火,她意识到了情绪波动不合理这一点后便下意识压制,即便语气变得不耐烦,其意识还是警惕地打量起四周来。
因此她也无暇注意到冥渊的片刻怪异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