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所见,你甚至可能亲身经历过,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就连她经历过死境,有休魂木护着还是在看清这一切的时候颤栗不已,为什么在余瑾脸上看不出丝毫恐惧?
余瑾眨了眨眼,似乎没料到任辞玥消化这么久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她扯出笑容,开了一个玩笑:“或许是因为我属于那个‘真实’的世界吧。”
见任辞玥似乎把她这话当真了,余瑾赶忙扯回正题:“我先前了解过,这里开场三日后便可以提出离开,也就意味着夜宴结束后便会离开高殿,咱们在这里没有二渡的意义,到时候去探一探高塔。”
“好。”任辞玥下意识点头,而后又问:“那这里的……东西呢?”
余瑾让她放心:“估计我们身上有它们同类的气息,所有幸存者都没有被近身,聚鼎会也不是头回办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包括那家伙?”任辞玥意指方才和她打的男修。
余瑾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意识到,又抬头看向那位男修,在看到他的心脏被黑雾所笼罩后,点了点头。
“对,包括他。”
……
夺赏令的结束也意味着夜宴走向尾声,出乎意料的,最后才是大场面。
几位筑基后期的修士几乎是一同上场,把盘踞于场中的鬼魅都打散不少,可见其实力。
又或者可以说,他们想要那未曾揭露面目的一赏。
至于是什么,余瑾有所猜想却没有去探究。在被领出高殿,回到月曜后,她的房中来了位‘客人’。
房门一开,阵风带起袍脚,不受黑夜困扰,余瑾清晰的视野中被一个身影占据。
他坐在圆桌后,手里拎着猴子面具轻轻甩动,玄色劲装几乎包裹了全身,连脖颈都用领巾遮掩,余下便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伴随着房门关上,他出声打破沉默,单刀直入道:“明天晚上,我也加入。”
“可以。”余瑾见他收起面具,直接从储物戒中拿出两壶酒,放在案桌上,坐到了对方对面:“那里面有什么?”
其中一壶被打开,一口下去没了大半,余瑾看着对方扯了扯沾到酒的领巾,却没能透过领巾窥见底下的脖颈。
“我不知道。”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率’,他说:“你身边那位,身上有好东西啊。”
“她和我们一样,那东西拿不走的。”余瑾也打开另外一壶酒喝了起来。
“我知道,带出来了可就没法脱身了,至少她带出来的是个稳定玩意儿。”
“薛承去渊海秘境找珈蓝石心,是为了你带出来的东西?”余瑾见对方喝完一壶,并不打算再拿一壶。
“是这东西跟着我,不是我带出来的。”这句纠正显然没啥作用,余瑾动用眼睛的能力让他只能说出实话:“总得给他找点事做,我才好出来嘛。”
“你知道你体内是什么东西吗?”余瑾伸出手,一把拽下对方遮掩脖颈的领巾,露出下面攀附着数条狰狞疤痕和黑纹的皮肤,那些黑纹似活物般蠕动着,盘踞在血管中。
“忿?”
薛逸抢回领巾,又戴了回去。
“是忆境中那些黑雾?”余瑾问。
薛逸点头:“嗯,逼不出来。”
“但这东西的存在似乎让你知道了不少事啊。”余瑾起身往房内的盆中注入清水,拿出干净的帕巾擦拭起眼睛周遭残留的血迹。
身后的薛逸拿过她的酒,稍施法术将其中的酒水灌入自己的空壶中又喝了起来,这次倒是细细小酌起来。
“如果你把那些吵死人的呓语称得上是告诉,那确实。”薛逸见余瑾转头,便抬手在自己耳朵处指了指。
“现在还有?”将眼睛上的血迹擦干净后,余瑾将帕巾扔进水盆里,坐回了原位。
薛逸点头,笑着晃酒壶,他说:“没有停过。”
十年如一日,从未停过。
“听得多了,我便开始尝试记录。结果我发现啊,杂乱无章,无从下笔。”薛逸耸肩,按了按耳朵,似乎已经习惯。
在日渐长远的理智挣扎中,不提别的,他的神识绝对坚固非常。
从几近癫狂的呓语中博出理智,注定的结果只有麻木,薛逸为之挣扎了十年。
“薛承的修为是你封的?”余瑾又问,其实早在往薛承紫府中留下印记时,余瑾就察觉出端倪,只是她没有点明。
果不其然,薛逸点头承认了:“是,我不希望他也经历这些,我可以抗住,他不一定。”
薛承的童年注定了脆弱的症结所在,这些呓语存在蛊惑,一旦深陷其中将入堕深渊,忆境的遭遇已经反映了薛承对诸类的难以抵抗,薛逸不希望差点死了两次的人再经历一次痛苦。
看得出来他们兄弟俩的关系相较十年前好了不少,只是余瑾不忘这一切的症结所在:“那件事呢?不了了之?”
薛逸自然知道她意指为何,只是冷笑:“薛家现在还需要一个家主,我不会让他活得太惬意,也不会让他死得太轻松。”
这个父亲于他而言,有与没有并无二异,薛承对他没感情,薛逸更是。
“说他做什么。”薛逸一口闷掉最后几口酒:“咱们都这么久不见了,你不打算和老朋友聊聊你后来的遭遇吗?”
“你想知道什么?”余瑾反问。
薛逸的视线从余瑾手腕和脖子上的疤痕转移到她左眼的伤疤,最后停在她眼睛上:“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能感觉出余瑾身上的变化,但最大的迷雾笼罩在她眼睛上,那双眼睛死一般的沉寂,窥不见从前的半点情绪,即便笑着也承不下笑意。
余瑾眨了眨眼睛,说出左眼的遭遇。
“或许我该在圆桌上问问有没有瞳术相关的古籍,这样我也不必瞎子摸鱼死碰运气了。”
“那我还是建议你先瞎一会儿。”薛逸说:“别在圆桌上做一些你支付不起的交易,兔子只是要脸要皮,别的可就不一定了。”
余瑾想到兔子那张和面具交融的脸,笑笑没接话。
“你的眼睛似乎和瞳术无关,瞳术只是赋予眼睛能力,你的眼睛包括上面的能力是你的一部分。”
余瑾摸了摸左眼,当着薛逸的面将整个眼球翻转一面:“你说的没错。”
薛逸:“……”
他能听见一些别人听不见的,余瑾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他无比庆幸余瑾没有失心疯。
“对了。”余瑾突然想起一件事,把眼睛转了回来,看向薛逸,问道:“你好像从未认为我死了?”
薛逸闻言一愣,随后按了按耳朵,也直视回去。
他说:“深渊与你同存,深渊即存,你又何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