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跟小鬼一般见识。
盛迟忌却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眼神敏锐地扫来一眼,眼珠乌沉幽邃,明明年纪也不大,却满身煞气和阴鸷感,活像只未驯化的野兽,有种让人发毛的危险感。
冯灼言霎时如芒在背,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那什么,我先走一步哈,你们聊。”
别人看不出来,冯灼言和谢元提那么熟,还能看不出来么,谢元提就是在帮盛迟忌。
这位七殿下,也压根不似传闻里那般小可怜,锋芒太锐,像把半出鞘的刀,他可吃不消。
等冯灼言飞快离开了,荒芜的池塘边,只剩下谢元提和盛迟忌俩人。
谢元提终于看向地上破碎的玉珏:“值么?”
把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摔碎了,就为了给五皇子惹一身骚。
值得么?
盛迟忌跟着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半晌,抿唇道:“不重要。”
在建德帝眼里,这是定情信物,但他娘早十年前就拍着他的脑袋说,小池长大了别信臭男人,看这玉珏成色不错,还打算把玉珏卖了。
可惜美中不足,缺了一半,在动荡且物产丰富的辽东,这东西卖不上什么好价格——比不上馒头值钱,遂作罢。
盛迟忌珍惜这半片玉珏,只因为他娘,但他记得她,不光靠这东西。
若是他娘知道,摔得铁定比他快。
谢元提没吭声,掏出帕子,把玉珏的碎片捡起来包好,揣进怀里:“走吧。”
盛迟忌的视线回到他身上,没有问他捡起来做什么,反而冷不丁问:“他为什么叫你元元?”
谢元提朝外走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哪知道。”
盛迟忌三两步追上去,急不可耐:“那我可以叫你元元吗?”
谢元提皱眉:“什么玩意?”
盛迟忌执着地问:“他叫你元元,我也可以这么叫吗?”
谢元提面无表情:“不可以,闭嘴。”
他又没这小名,都是冯灼言瞎叫的,这些年冯灼言给他起了不下十个外号了。
盛迟忌闷闷地闭上嘴,表情发沉,阴郁地盯着他。
凭什么冯灼言能叫,他不能叫?
……真麻烦。
这个年纪的盛迟忌,原来是这么麻烦的性子吗?
比从前还要麻烦。
谢元提感觉自己被他的视线咬了一口,后颈发疼,心里不快,但思及他们现在是盟友,盛迟忌母亲的遗物方才还被弄坏了,勉强压下脾气:“伸手。”
凛寒的北风吹得他薄薄的眼皮发红,浅淡无情的眸色也像冰雪化开后,被吹皱的一池春湖,水色湿润,潋滟生光,盛迟忌被他这么看着,一下动不了了。
谢元提翻手,露出方才从盛迟忌手里掏出来的破瓷片,嗓音冷淡:“下次当心点。”
狗崽子,真不省心。
顿了顿,雪白的下颌微微抬起:“我允许的时候可以叫。”
矜傲的样子,让盛迟忌不免又想起和那只趴在墙头上,居高临下观察人的猫。
盛迟忌有几次路过,抬头看到它,对视片刻后,那猫儿跳下来,吃完他的上供,才摊在他面前,勉勉强强让他摸一下肚子,毛发细绒温热,身体软软的。
但只让他摸一下,再摸就生气了,迈步哒哒哒离开,在雪地上留下串梅花小脚印。
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幽淡的冷香拂过鼻尖,盛迟忌忍不住喉结攒动。
想把那只小猫骗过来,按住他,囚住他,把脑袋埋进他柔软的肚子里。
他盯着那只细腻莹白得生晕的手,眼底透出自己都未察觉的病态热度,情不自禁俯身低下头,鼻梁高挺,有道落拓阴影,弯腰去蹭谢元提的手心。
尖锐的瓷片就在谢元提手里,差点划到他的脸。
谢元提及时收回手:“……你有病?”
没有蹭到,盛迟忌略感委屈。
他努力抑制心底炙热又湿暗的欲.望,重新直起腰,在又一次观察到谢元提完好无损的右手时,心情忽然莫名好了几度,乖乖伸出手,把那块碎瓷片接了过来。
手掌合拢,攥紧瓷片,察觉到痛意,他才稍感冷静,抬头直勾勾盯着谢元提追问:“什么时候允许?现在可以吗?”
谢元提觉得他像只急于扑到人身上的黏人小狗,身后仿佛有尾巴在使劲地摇。
真不稳重。
盛迟忌是这样的人吗?
上辈子盛迟忌得势后,很多人惧怕他,但想拉拢他的人更多,如云的珍宝美女送到盛迟忌跟前,盛迟忌都不为所动,照样该杀杀。
后来某些人一琢磨,猜想盛迟忌会不会是喜欢男人,不好意思开口,自作聪明开宴下帖,找了堆美男子,什么类型都有,围着盛迟忌转。
据说盛迟忌的脸色难看得堪称恐怖,直接当庭拔刀了。
冯灼言记吃不记打,爱往谢元提身上嘤嘤靠,关系近的有时调侃冯灼言一副勾栏做派,盛迟忌每次见到他跟冯灼言,眼神都阴嗖嗖的,很看不惯的样子,揪到机会就找冯灼言的麻烦。
看起来是很厌恶男人和男人的。
演技精进了。
谢元提思前想后,得到一个结论。
为了讨好他得到助力,盛迟忌真是能豁出去。
谢元提饶有兴致,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嗯了声:“现在能叫一次。”
盛迟忌乌睫一弯,深邃锋锐的眼窝线条柔和下来,很高兴似的:“元元,元元……”
谢元提听他叫了三声,才气定神闲地打断:“说了,只能叫一次,不能再叫了。”
盛迟忌如遭雷击。
“有意见?”
有意见就自己调理一下。
盛迟忌露出乖巧的笑:“没有。”
大不了在心里偷偷叫。
看看他那个略带不甘的表情,谢元提弯了下唇,懒散回头:“走了,盛小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