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出去,院中一个绿色的身影便也匆匆走了走去,来到揽月阁中。
“你说他出去了?”陈氏看着手指上的新蔻丹,漫不经心地说。
“是。”小丫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他什么都没说。”
“真是废物。”陈氏怒道。前两日青红哭着跑回来,脸上红肿,门牙也掉了,说是被那孽畜打的,她气得又甩了她一巴掌。
这两日,她又让其他人去刻意接近他,却全都铩羽而归,他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人的偏爱,和谁都是淡淡的,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别人说话,除了让下人干活之外,什么都不说,哪怕有人与他搭讪,也是被他冷冷看上一眼。
他似乎很讨厌别人多话。
这么孤僻,性子真是让人讨厌。
“找人跟着他,看他去了哪里。”她吩咐道。
“是。”珊瑚退了出去。
伯府所在的朱雀大街居住大多是高官勋贵,房子都比伯府的要新,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更气派一些。出了朱雀大街,云卿朝后看了一眼,那两个青衣下人应该是陈氏派来跟着他的。他冷冷一笑,继续向前走。前行二里,便到了京中有名的东市,这里是城中有钱人去的地方,地上铺着石板,打扫得干干净净,茶楼酒肆,书房瓷器,全京城的好东西都汇集于此,往来其间的多是穿着锦衣的富贵人家,哪怕是布衣,也戴着金冠,腰间挂着玉佩,举止之间气度不凡。当然也有讨生活的穷人,穿着粗布衣,但也干净整洁,多是店里的小二,或是某个府里的下人。这里摆摊的都有些门路关系,不是一个普通平民就能有一个摊位的。最穷的就是那些乞丐,虽然不断被人驱赶,但也聚在阳光里,露出枯瘦肮脏的身体。
他边走边看,看到了一个成衣店,便走了进去,两人跟着他的下人跟到了门口,在对面看着。成衣店是人来人往,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都不见云卿出来,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冲进店里,却再也没有找到云卿的身影。
穿过东市,前行三里左右,便到了西市,也是平民住的地方。
西市比东市更加热闹,也更有生活气息,地面是黄土地,路边到处是生活垃圾,有人赶着一群鸭子走过,留下一地的鸭屎,臭气熏天。事实上这里就是臭的,人粪、牛粪、鸡屎,各种臭味混在一起,让人作呕,然而这里的人仿佛没有感觉,视若无睹。两侧鳞次栉比的房屋低矮破旧,一眼望不到边。行人多布衣,大部分身上打着补丁,女子身上也并无过多的装饰,好一些的以简单的银饰和鲜艳的绒花点缀。两侧的摊位密集而热闹,卖什么的都有,都是一些平民用得上的针头线脑、锅碗瓢盆,价钱亲民。这里衣不敝体的乞丐更多,手里拿着破碗,麻木地乞讨着。
这种地方往往鱼龙混杂,但云卿却很是熟悉,他从小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最是懂得这里的生存方式。那就是自扫门前雪,别管他人瓦上霜。这就是无权无势之人保全自己的方式,不是没有热血,不是不善良,只是他们给不起,帮了别人,自己就会滑入深渊。他们没有权势没有力量没有钱,只为了活着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善良这种品性本应该是又能力的人具备的,他们本可以帮助更多人。但是这又恰恰是他们最欠缺的东西,他们将平民视为低贱之物,想杀想剐只需要一声吩咐,便有人替他们做事。他们的双手不沾鲜血,干净得就像处子。
现在的他换了一套黑色衣服,脸上戴了一个人皮面具,变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陌生人。一股食物的香气传了过来,他一抬头,就看到路边一家卖葱油饼的小店,热腾腾的葱油饼散发着油和葱花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面食之一。早上他陪着祖母吃得太清淡,总觉得没有吃饱,现在闻到香味,顿时馋虫上来,走了过去,买了十文钱的,大概有半斤左右。京城的葱油饼比地方上要贵一些,但也可以理解,这里的租金也更贵。
他咬了一口葱油饼,很香,有一种满足感的香。他又买了几个,丢给了路边的几个乞丐。他们立刻像野狗一样扑上去,抢到之后朝他连连磕头。
他啃着葱油饼,溜溜达达往前走,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热闹得很。拐个弯就能看到一条河,这是京城的内护城河,也是通往京城的重要漕运河道,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河道有三丈多宽,只在一处变窄,那就是著名的广安桥,这是一座石桥,桥面很宽,两侧并没有栏杆。他要上桥时,就见对面突然冲过来一辆马车,那赶马的车夫嘴里嚷着让人们让开,耽误了他家老爷的事绝不轻饶了他们。
然而桥面就那么宽,上面的人只能往两边躲闪,一个挑着扁担买菜的大叔躲闪不及,两边的菜筐一晃,将身后几个人撞到了河里,顿时桥面和路上行人都沸腾起来,一个女子嘶声叫喊着孩子,河里一个青衣女童挣扎着叫娘亲救命。
有热心人在岸边喊着,有的递上了绳子,但那孩子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双手拼命挣扎,却越来越下沉。女人急得大叫,就要跳下去,被身边的年轻女子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