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拍住肩膀的时候,林溪谣正在望着变绿的信号灯发呆。她迟钝地用了几秒反应,抬脚穿过这条马路。
藏在阴影中的帽衫男人紧贴在她身边,古怪、疯狂的气质洗刷了骚扰的嫌疑,他等到两个人过完马路,才一把拽住林溪谣。在路人似窥视的注目下,把她拉到暂时人烟稀少的角落。
林溪谣力气没这个男人大,等他目的得逞的时候,她滞涩的大脑才处理完这些信息。没什么可怕的,她想。
男人谨慎地左右打量,随后坦率地拉下兜帽和口罩,一张瘦得有些狼狈的脸露了出来。
“求求你,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和拽她时用的那大得吓人的力气不同,他的语气里几乎是放弃尊严的哀求,“求求你,求你换个地方生活,不要再呆在这里了。”
认出声音,林溪谣的内心倒是小小地波动了一下。这个人居然不是李祖。她还以为是已经变成少年杀人犯的李祖来找她寻仇的呢。
“在一只怪物身下...”慌不择言,差点把心底恶毒的潜意识不加修饰地脱口而出,江濯硬生生打住,变了语调。
“我给你钱,给你帮助,你出国留学好不好?去美国,我打听过了你成绩不差,我找人帮你弄好简历,先从语言预科读起行不行?”
“......”林溪谣没有立刻答应。这不是出于天上是否会掉馅饼的考量,而是最近她的思考能力退化了很多,做决定之前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也知道,我哪有这个胆子骗你啊...”江濯紧迫地抓住她的衣角,不知道哪种心理作祟,他像寻求母爱的小婴儿,扎进林溪谣的怀里痛哭流涕。
“求求你,只有你可以帮助我了,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呜呜,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过去,他才被推开。
恍惚间,林溪谣有她多了个寸头耳钉,叛逆期儿子的错觉。
儿子中看不中用,嗷嗷待哺,等着英雄母亲撑起天地。
而他的救世主顿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也受到了怪物的污染,心中忐忑不安,将一生中最大的善意都默默在心底祝福给了她,希望它们在她身上美梦成真。
“好。”他听见林溪谣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激动得再向她身上扑去,这回却扑了个空。
“谢谢你。”江濯无比真诚地说。林溪谣的形象在他心里彻底翻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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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马上就要到了,可以起床了。”
耳边是空姐温柔的声音,林溪谣从商务舱舒适的座椅上醒来。她上飞机后不久,吃下了一颗褪黑素软糖,睡得不是很好。等她下落到目的地这个药物滥用的国家,应该能方便地弄到更有效的药。
在空姐眼里,这个女孩醒来后就有些神经质地打量着周围,像是在审视飞机上有没有她的跟踪狂。面对这样的行为,她只是面色如常地收走小毯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精神有问题的低龄留学生,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不在飞机上出事就行。
让人宽慰的是,被额外注意的林溪谣没有在飞机上惹出任何麻烦,下了飞机,国内联系好的中介在接她。她要住的小公寓里有很多黄色皮肤的人,说来奇妙,见到这些人的第一眼,她就凭空获得了一种分辨其他人是不是中国人的能力。
中介交代她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离开,马上就有邻居敲响了她的公寓门。她用生涩的口语回答可能来自东南亚哪个国家的男生油腻的搭讪,借口英语不好,用一句抱歉切断了对话。
大概是被不良国人中介坑到不好的地方来住了吧。林溪谣坐在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沙发上,在上面垫了一层布,对现在的处境有了一点实感。
等签证下来用了一点时间,她本身是出国读预科语言班,即使没有雅思或托福成绩,花钱找中介操作一下,也能靠国内的高中成绩单申请上。说到底也就是钱的事,而钱是她最不用担心的事。
她掰着手指头,七次,光是她亲眼看见的,江煜就死了七次。
第一次发生在那天从警局离开时。江煜打开她的嘴唇,从里面夺走了...情绪。或许还有别的。
因为他夺走的这些东西,在不久后李祖将他从背后捅穿,林溪谣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恶心。”她听见李祖啐了一口,“等我解决完这些怪物,再来找你一起下地狱。”他踢了一脚临死前还拽住他裤腿,不让他靠近林溪谣的江煜,恶从心生,提着菜刀把他砍成了好几段。
仿佛为了泄愤,他像剁肉一样,又砍了好几刀。
也许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林溪谣,但许多人突然冲了上来,哄抢江煜残碎的肉块们。那些肉块不会说话,就只是真正意义上的尸块。人群把李祖和林溪谣冲散了。
警局门前发生恐怖袭击事件,是一件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的骇人听闻的怪事。
前提是在正常情况下,走来走去的忙碌警员们隔了一段时间后才注意到这里。但那时哄抢江煜的活动已经散场,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哪怕一滴血也没有。没有人报案,自然没有人追究。
逃回家的林溪谣在发抖,她应该感觉到害怕的情绪,可事实上她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有腿在疯狂地发抖,轻飘飘的灵魂在操纵□□这台机器移动。她感觉到灵肉分离。连喘气都要发出指令才能进行。
家门口的江煜还好端端地坐在小区进门的大厅里等她。少年把她温柔地抱进怀里,眼底划过一丝失望,不过能触碰到她已经是意外惊喜。
他像妈妈一样轻轻拍着林溪谣的背,“不怕了,不怕了。我会保护你的。他进不来的。”同时,他也在她的背后拉下脸来——他依旧没有尝到她情绪的味道。他不是安慰了她么?
但她的呼吸和体温,已经足够支付他忍受接下来被砍断的疼痛的费用。他成了拥抱她最久的那个“江煜”,是最幸运的。
林溪谣感觉到饥饿是第二天醒来后傍晚的事情,把外卖送上楼的还是保安打扮的江煜。这个江煜有点害羞,见到女孩时红了脸,绯红的脸蛋漂亮得像个洋娃娃女孩。
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叫,“这、这是你的外卖,没...没有打开过,很干净。”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像一只不被人宠爱的流浪小狗,“待会你吃完,可以把垃圾放在门口吗,我可以帮你拿走。”
他的举动绝不是出于想要替她跑腿的好心,林溪谣不想去想今天为什么忽然换了一个“人”来。她只觉得——
累。
很累。
她像歇斯底里发狂后三天三夜没睡觉的人,躁期过去,只想连着睡过好几天来补觉。
为了避免趁她睡着,有人进到她房间里来,林溪谣草草吃了几口后,还是把外卖放到了家门口。
江煜仿佛在她在身上有监视器一般,她刚放下,他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