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大姑娘从小就被她爹当男孩儿养的,不光读书识字还打得一手好算盘,云客来的菜单她七八岁就能倒背如流。
谢家族里靠不住,她才不得不招赘。不过这也有好处,以后成亲在一起过日子除了家里人,没人能对你们指手画脚。
她外家你也熟悉,黄海那人圆滑些是有的,但这么些年跟咱们相处下来谁都知道这人不错。独木难支,你一个人顶门立户太艰难了。”
“不过入赘这事到底跟成亲娶妻不一样,这事你好好考虑,要是觉得不行你跟婆婆说,这事咱们从今往后就再不提了,只当没这回事。”
田婆子是知道裴元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裴雨伯这个家就是个深坑,裴元努力挣来的钱也就勉强维持,只要没本事一次赚一笔大的,这些零散的银子都得填到家里去。
他要是亲生的倒是好了,把宅子一卖把老高那一家子安顿好,他再另买一个小宅子日子立马就好过了。可他是过继来的,小心再小心都不为过,怎么能出孝就把家里的产业给卖了。
入赘?今日之前裴元从未想过这件事。田婆子真的提了这事,裴元心里却并不算多么意外。
他低头去看炭盆里烧得火红的零星几块碳,家里没人知道今天他拿给高义的那四钱银子就是自己眼下能拿得出来唯一的银角子,剩下的都是些散碎的铜板。
抄书这个活儿得有耐心,抄的书不同给的价钱也不一样。他的字是被关氏盯着狠狠练过的,很拿得出手。也正因如此,每次抄的都是卷册很多的大部头。
银钱不少但花费的时间也不少,唯一的好处就是书铺会提供笔墨。抄书抄老了的人在纸笔上都知道该如何省下来,裴元想要支撑起这个家,就得一直一直在这些事情里打转,仿佛永远挣脱不开。
至于替衙门里干的活儿,说实在的还不如抄书赚的钱多,有时候甚至还得自己往里面搭银子。
人家愿意找你誊写文书那是给你这个面子,事情做完了有没有报酬看运气,但逢年过节裴元是一定要给衙门各处上下打点的。
人不能只看眼下,他以后还要科举考试,不管能考到哪一步,要是能跟县衙里的人打好关系总没坏处。
真要是学识有限考不出个名堂来,到时候退一步在县衙里谋个长久的差事,也是能把日子过下去的。
谢家大姑娘得罪了整个族里要招赘的事传遍了整个县城,裴元自然也知道。
说来他对谢家有天然的好感。
当年自己跟着裴雨伯回来以后,自己原本的出身来历很快就在左邻右舍间传遍了。
都说见面三分情,这几年裴元进进出出的,能当着裴元的面拿自己是个外室子来啐人没有,一条巷子里住着打了照面都能笑着点点头。
再不济不搭理就得了,谁也不会莽到非要天天指着鼻子说,‘看,那小子的亲娘是给人做外室的。’
可有些话不用说,光是一个语气一个眼神,裴元就能知道那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不在意那些轻蔑自己出身的人,反正自己活在这世上也不靠他们讨口饭吃。
不过那些从未拿下眼瞧过自己的人,裴元也是都记在心里的。
裴雨伯过了一辈子的好日子,死前那一年即便病得重了,隔三差五的还是念叨想要吃云客来做的鲜椒鱼头和杂鱼锅子。
为此裴元专门问过大夫,大夫的意思是裴雨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吃得下去就比不吃强。听了这话裴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云客来嘛,怎么也得让裴雨伯吃尽兴了。
每次不管是裴元还是家里人去云客来把菜点好端回来,谢掌柜的态度都是那样。
笑呵呵的,不轻视他也不故意厚待一分,在他眼里裴元就是县城里极普通的一个后生,裴元很喜欢这样被对待。
后来谢德昌跟裴雨伯一个月内前后脚各自因病去世,裴元还曾专门上门送了一份丧仪。当时他自己身上也带着孝就没进门,托人一起送进去就算是了了一件事。
此刻田婆子想要牵自己跟谢家这根红绳,让裴元沉吟了良久,直到手中茶盏里的茶都半凉了,才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