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氏她娘知道女儿再跟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只得狠心拿偷藏下来的首饰买通了押送的衙役,一卷席子把病重的女儿扔在了容县。
反正再往前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赌一把,万一有人把女儿给捡回去了呢。活着,只要能活着不管活得怎么样,都比死了要强。
这是关氏一直记得的一句话,是她娘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念叨了无数次的话。
关氏的运气不算好,也不算最差。她确实是被人给捡回去了,只是去的地方不体面。
八九岁的小姑娘已经看得出模样美丑了,关氏作为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气度模样那都是顶好的。被独门独户的寡妇捡回去养了几年,想要强压着她做暗门子的生意。
谁知还没开张就被裴元他爹截了胡,拿银子从那寡妇手里把关氏买下来充当了外室。
关氏知晓不管是跟着那寡妇过日子还是跟着裴家老三,自己都只是他们眼里的一个玩意儿。
她也曾放浪形骸过,无所谓体面不体面,裴老三来了就伺候,不来只要留够了银子她自己也能活。这辈子自己的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哪一日到头了都不算亏。
直到后来有了裴元,生下来的孩子红皮猴子一样自己抱都不会抱,捧在手上跟孩子一起哭。哭过了才彻底活过来,慢慢的活个像个人了。
可再像个人,关氏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出身不能真的堂堂正正走出去,跟外边的爷们一样。
‘外室子’的身份是他生下来就带着的罪,不说平常生活里别人的指指点点,光是不能科举这一件事,就断了儿子所有的后路。
朝廷里虽未明文规定外室子不能考试,但考童生都得身家清白已经考中秀才的廪生担保。裴元这个身份,即便书读得不错,也没人肯给他担保。
听说裴家要把儿子过继给裴雨伯做嗣孙,关氏哪有不愿意的。总旗给了裴老三就给了,本也不是自家的东西,只要能给儿子换来一个清白的身份,就值了。
跟着裴雨伯回家前,裴元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关氏千叮咛万嘱咐,过去了就不要再记着自己是自己和裴老三的儿子,他的爷爷就是裴雨伯。
好好的伺候人家,好好的读书。不要老想着自己如何,就记着一句话:活着,只要能活着就好好的活,他好了自己也就跟着处处都好了。
夜深人静时,裴元闭上眼睛总能想起他娘站在门边又哭又笑的样子。哭是舍不得儿子,笑是儿子终于爬出泥坑朝着光明正大的好日子奔了。
为此,裴元在被裴雨伯带回家以后,确实是真心实意把他当做自己的爷爷看待。毕竟亲爷爷他也没怎么见过,老爷子能给他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名分,这便是再造之恩。
就是裴雨伯这些年着实没给家里留下什么家底,把裴元带回来之后许是自觉把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给办妥了,没几天就病倒了。
病了就伺候,这没二话可说。病了大半年家里的现银花了个精光,裴元把关氏塞给自己的体己也搭进去大半,到最后银子花干净了,人也咽气了。
棺材是裴元跟抄书抄了大半年的书铺掌柜借来的,办完丧事身上就剩了十二两八钱银子。
家里几个长工和厨娘都辞退了,只留下裴家做了大半辈子的一家子人。
儿子高义负责家中内外的杂活儿,老汉儿原先还负责赶车,裴雨伯一死马车也卖了,老高头如今就负责守家看门和帮儿子搭把手做些杂活,厨房里的活计归了高义的娘水妈妈。
家里前后三进的大院子,即便把第三进的后罩房全锁上不用,一年到头光是维护和修缮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从小跟在裴元身边的小厮,一共五张嘴要裴元一个人养活。
给书铺抄书,替人写信写帖子写状子,替县衙六房当临时的文书誊写抄录,总之守孝三年裴元把能赚钱的活儿都干遍了。
如此三年下来还是捉襟见肘得很,如今眼看着要出孝,明年年初就能考童试。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银子从哪里来真就是叫人头疼得很的事。
不过许是已经过了最穷困潦倒的低谷,还没等裴元想好出了孝期该想什么法子赚钱,田婆婆就迈着小碎步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