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小舅黄河从岳老子家借来的,正经的练武的汉子,健硕的膀子把短袄袖子撑得鼓鼓的,眉心有一道竖纹看上去就凶神恶煞,一下子就把那族爷到了嘴边的话给吓回去了。
“今天办的是咱们谢家的事,你这丫头怎么把外人给招来了。”
“族爷放心,都不是外人,这两位是我小舅妈娘家的表舅,都是实打实的亲戚。”
当初族里说光靠黄大舅请来的潘掌柜不能放心,一定要让族里出人一起打理云客来的时候,说的便是族里都是实打实的亲戚,绝不会哄骗自家人。
现在这话再从谢九九嘴里说出来,多少是有些讽刺的。
族爷把谢九九叫到跟前的动静不小,这会子整个祥云楼都安静下来,不光是谢家人眼巴巴的看着,就是零星几桌别的客人和掌柜也都等着看热闹。
这种族里出面要抢孤儿寡母家产的事不是没有,但大多数都是传闻,现在正儿八经碰上了谁都好奇。
“你娘的事也不那么着急,倒是九九你的年纪大了,亲事耽误不得了。你爹还活着的时候最喜欢你,你可得好好成个家,让他放心啊。”
接话的是坐在族爷另一边的,按着远近谢九九该叫他一声二叔。以前跟家里的关系不错,现在帮着族里谋划家里的产业出力也不少。
“二叔,这事不劳烦您费心。我娘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从来不会搁在肚子里过夜。
这些年她都和我爹一起生了我们三个了,如今爹爹去世了,我们就光想着把娘推出去再嫁人,这成什么了。”
谢九九真就猜到了族里的打算,想要吃孤儿寡母留下来的产业无非那么几条路。
谢家不像旁人家想要把黄娟留下来守寡守节,而是恨不得推着她赶紧再嫁。在他们看来,女人只要再嫁就跟前头男人家没关系了。
谢德昌留下来的财产黄娟也不要想带走,这都是要留给几个孩子的。为此这几年家里来了多少族中的婶子嫂子,旁敲侧击的都是劝她再走一步,话里话外都是为她着想的意思。
等黄娟一嫁人,他们就能更加名正言顺的插手自己的亲事。把自己这个最大的姑娘嫁出去,家里就只剩下从小身体不好的谢文济和还不懂事的谢芝娘。
到时候,谢家族里替两个孩子代管家产,就更加没人能置喙什么了。等到谢文济长大要成家,谢德昌留下来的这点家业还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
或者把人心想得再险恶些,谢文济还能不能活到成家立业的那一天,都未可知。只要谢文济一死,自家就真成了绝户。到时候谢芝娘是死是活恐怕也没人在意了。
“我娘不嫁,老二身子不好又要读书,芝娘还不懂事,您说这一家子人我怎么能放心的下。”
谢九九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但眸子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所以啊,我跟我外公舅舅都商量好了我不嫁人,我要招赘婿。”
这话说出来,族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赘婿招进来就是谢家人,谢家有儿子有女婿的,那这云客来和谢德昌留下来的好几百亩水田,族里可就真没有理由继续代管了。
“你这……”族里几个族老和谢宝柱、谢天佑几人在族里再说得上话,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普通的平头百姓。
谢九九抓了先机一个消息紧跟着一个消息往外抛,不给他们反驳和反应的机会,他们一下就懵了。想反对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族爷,您放心。我招了女婿回家就是给咱们谢家添丁进口,是好事啊。到时候云客来有我和我家姑爷守着,您当长辈的也能放心不是。”
谢九九抬眼去看众人神情各异的样子,没给老头儿插嘴的机会又抛出一句惊到众人的话,“族爷,我知道这几年我们能安安心心守孝,都是多亏了族里。”
“如今文济在读书,我爹当年走之前又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让文济以后读书上进考科举。
这事我不敢忘,我想以我爹的名义在村上办一家私塾,房子可以用我家留在村上的老房子。先生一年所需的束脩我问过,老童生一年三十两,秀才公一年五十两。”
家里的田产都在鹿鸣村,这几年自然也是由着族人代管。家里一共有三百亩上好的水田,二百亩中田,如今天下太平,这样好的田就是有银子也没地方买去。
一亩中田按照年景平均一下,大概能出两石米左右,二百亩便是四百石。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米,四百石能换来二百两银子。
这是纯产出,这二百亩是五户佃农在耕种,因着五家里有四家是同姓的人家,这么些年都是五五分账。再刨去各种赋税杂税,每年换成银子能拿到手的也就八十两上下。
私塾不是说光请个先生就能上课的,一日三餐要准备,冬天还要准备炭火木柴。还有灯油笔墨纸砚,瞧着细碎可真到了用的时候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既如此,我想着就把那二百亩中田的所得拿出来,紧着私塾里用。也算是我们家为族里做的一点实事,您说这事能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