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羞愤的林若谷独自坐在风化的青石之上,将从村医房里搜刮出来的酒一口灌下。
“咳、咳咳、咳。”
辛辣的口感刺激到他的咽喉,林若谷咳的眼眶都红了。
诸事不顺,赵乐言欺负他,连这破酒也欺负他!
不喜欢他?呵,不喜欢他为什么总是做一些撩拨他的举动?
不喜欢他为什么总是说一下似是而非的话?
也罢,他已经将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当了换成银子全给了小哥儿,他应该满意了吧。
他会是什么反应?会得偿所愿欣喜不已吗?
想到初识时,哥儿时不时暗示自己要报答他,可笑他还以为是要以身相许。
如今回过神来,林若谷又是一阵羞愤难当。
可是,他的笑是真的,他的好是真的,他凑到他身边时的温度是真的……
仰头猛灌下一口烈酒,喉咙瞬间被点燃,味觉在刹那被麻痹,酒液如针尖刺破黏膜滑入脏腑,又是一阵猛咳。
粗陶酒壶从手中脱出,在崖壁上撞出一串脆响,最终落入深渊,这声响像极了他心脏坠地的声音。
这酒,和赵乐言一样可恶!害得他浑身上下狼狈不已。
林若谷仰躺在地,大口喘息着。山风顺着衣领灌进他胸腔,被拒绝的羞愤也被吹得七零八落。
就此放弃吗?如丧家之犬般狼狈离开?
不,他从没有起过这样的念头。
回忆自相识以来的种种,太冲动了。
他刚刚太冲动了。
赵乐言不过是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哥儿,什么男欢女爱情意绵长,他脑子里只有吃喝玩乐。
也是,他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他又有什么错呢?
怪自己,是他自己太冲动了。
也许他应该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发生,一点点地将小哥儿蚕食。
而不是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故作委屈的发泄一通。
这样的方式只能去祈求哥儿的怜悯,太被动了。
这不该是他所为的。
或许他此刻该回去,林若谷很明白,只要他胡编乱造几句假话,没心没肺的哥儿又会开开心心地和他做回朋友。
他对朋友是不设防的,自己需要的是耐心,徐徐图之。
清扫掉哥儿身边的一切障碍,将他圈禁在自己的身边,一天、两天、三天、总有一天,他会懂得、会心甘情愿的。
其实,不是心甘情愿也没关系的吧,总之,让他逃离不了自己身边……
林若谷为自己产生如此阴暗的想法发了个冷颤,这似乎有违他的君子之道。
但内心隐秘的声音告诉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君子之信,更应遵从本心,表里如一。
林若谷此刻的思绪仿佛被点燃的引线,一开始模糊的念头肆意变化,拼凑成完美的图案。他心跳声越来越响,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当即从地上弹起,就要回去施展自己的计划。
却在他站起的一瞬,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扑倒在地,伴随而来的是熟悉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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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乐言跑遍了他们常去的山林、小溪、秘密基地,都没有找到林若谷的身影,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顺着日落的方向往更高处去找,天色渐昏,千层底碾过碎石,荆棘划破了脚腕他也不在意。
终于,他在黄昏的光晕下,看到了站在断崖边上那个孤寂的身影。
余晖洒在他的身上,逐渐变暗,仿佛要将他一道吞噬。
“小高!”赵乐言声音刺破天际,惊起树林里休憩的群鸟。
他使出来最大的潜力奔向那抹身影,奋力一跃,从侧方将林若谷扑倒在地,他翻身跨在对方身上将他死死压制在身下。
天知道看到这人站在悬崖边上,整个身形摇摇欲坠那一幕,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他简直不敢想象,他要是晚来一步,是不是只能看到一抹残影。
“你疯了!就这么想不开吗?”一股无名的怒火蹿到赵乐言胸膛,语调中还带着些沉闷。
“……”
林若谷仰面看着身上的少年,素来灵动的双眸瞪得滚圆,被惊恐与后怕盛满,攥着他衣领的手还在不停地颤动。
将手叠在少年的手上,紧紧包裹,“赵乐言,你在发抖。”
“哈,”林若谷突然笑了起来,他咽下了原本想要解释的话,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糟糕。他整个胸腔都在颤动,“你在怕什么?怕我死了?”
赵乐言一拳砸在他肩上,“你还敢说!”
他被砸得肩头一颤,赵乐言僵硬地收了力道,突然揪起他的衣领,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多大点事儿,你犯得着寻短见?”
林若谷望着近在咫尺的唇,就在不久前,这张唇刚吐出的“只当你是朋友”像一把利刃刺向他,此刻却又因他在发抖。
林若谷眼眶有些发酸,暮秋的山风卷起林间的枯叶,掠过林若谷的发丝,吹走了一片阴霾,刚刚一个人的筹谋诡计全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