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白一动不动,也没什么表情:“谢谢你。”
又说:“但说真的,你叫什么名字?快把我家底翻清楚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对我也不公平吧。”
“你可以回去找二分部新人开发组问啊,”沈顷潇又拿了一本《乐府雅词》,一翻开,竖版繁体,看着眼花缭乱,“白老师有什么不公平的,您这种资源地位,动动手指就可以让我出不了道。”他看看照夜白,“我真不想结束得那么早。”
照夜白望着他,眉毛像是轻轻蹙着,“刚刚这一路上,你以为抓不到我的把柄的话,我可能因为今天和你同行的这一路——把你‘封杀’?哪怕你还没出道不能算传统意义上的封杀……”
沈顷潇不说话,手里哗哗翻着书,也不抬头看照夜白。
他确实是那么想的。
照夜白叹了口气。
“东影有没有觉得你很麻烦?”他问。
“比起嫌我麻烦,他们更需要我。”沈顷潇终于放下书,直面照夜白。
“哎……”照夜白拿走他手里的书,《诗经》,“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确实是我提了奇怪要求,可我至少是讲信用的人吧……你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相信吗?你真的有相信过谁吗?”
沈顷潇喉结滚了滚,“我有相信的人。”
照夜白头也不抬:“你自己?”
沈顷潇又不说话了。半晌,他才说:“我叫沈顷潇,你问其他人,也是这个名字。顷是顷刻的顷,潇是……”
照夜白把刚好翻到的《郑风·风雨》那一页竖起来,给沈顷潇看:“‘风雨潇潇’的潇?”
沈顷潇拘谨地点头。
照夜白把书合上,递还回来,由着沈顷潇塞回书架:“能叫你潇潇吗?”
“白老师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沈顷潇有些生硬地回答。
“你知道我的名字吧,”照夜白又问,“我的名字是……”
“雪浏,赵雪浏。”沈顷潇像背诵那样倒豆子,“原本是‘黑鬃红马’那个‘骝’,前年突然改成‘浏览’的浏了。”
照夜白无话可说地凝视他,“这么想想的话,你我的名字还挺像的。”
沈顷潇觉得他在套没必要的近乎:“白老师别扯了……”
“‘浏’和‘潇’的意思差不多,”照夜白扫视书架,似乎想找点什么书来佐证他的新理论,“都可以形容水清澈,而‘顷’呢……有人把雪叫做‘顷刻花’。”
沈顷潇白他一眼:“白老师要写歌词吗?”
“说不定呢。”照夜白不理会他的轻视,“这不是还很——”
书架另一侧忽然匆匆过去一个人影,照夜白却一下子止住话 ,“该走了。”
沈顷潇稀里糊涂被他拉出来,往门口走。“怎么了?刚刚那个人……”
“有点眼熟,”照夜白压低帽檐,“像之前在舅舅家见过的……我明明都没有带手机出来。”
他们安静地从安全通道下楼,后门离开,出门只有一大片连通到地铁站的空地。正好是晚高峰,四面八方的人群都在往入口涌。沈顷潇犹豫了一下,指指地铁:“这边大概快一点?要不要先去城郊?虽然现在人有点多……不想挤的话就算了。”
“你可以吗?”照夜白反问,“现在去五环以外,晚上要两小时才能回来。”
他又独自琢磨了两秒:“没关系,到时候我给二分部打电话好了。”
“走吧。”沈顷潇道。从电梯开始,人已经多得不像话,照夜白没带手机,看得出他为了今天逃跑,准备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现金,买完票后挤进站颇费一番功夫,忙碌的上班族站在他们身边,几乎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
他们站在黑洞洞的等待区前,沈顷潇能望见黑镜里的自己与照夜白的身影。
一个稍高于另一个,高的那个衣服的颜色浅一些,玉立于闹哄哄的地铁站内,站了一会,似乎在试图把肩膀塌下来一点,以合乎人群的形貌。
矮一点的那个散着长发,面容像女孩似的,穿着一身很酷的宽松服装,双手交握着,很紧张。
他觉得自己像是照夜白的骑士,开往长水区的地铁即将出现于这部公路电影的第27分钟,像韦斯·安德森的画面那样令人神往。
地铁很快就到了,人群一拥而上,照夜白在上车的瞬间再次扶住他。站定后沈顷潇才发现,晚高峰完全不是开玩笑的,地铁里活像挤成一团的沙丁鱼罐头。他俩站在这趟车的门旁,沈顷潇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登山包。他绷直身体试图站稳——旁边的人群忽然涌过来,差点把他挤到门上。
照夜白把他拉了过去。
这里是栏杆与座位形成的犄角。照夜白用手臂护住他,示意两人交换位置。
沈顷潇站到稍微宽松的角落里,这才意识到照夜白的另一手始终搭在自己腰间。
地铁轰隆隆的行驶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第一次晚高峰吧?”
照夜白听见了,但沈顷潇必须抬头才能看到他——太近了,即使这边比刚刚宽松,两个人还是几乎紧贴着。
“不是的,”照夜白说,“到处都一样的。”